摘    要：

莫拉莱斯领导的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已经执政已12年多, 使玻利维亚成为目前拉美国家中政治稳定、经济迅速发展、人民生活显著改善的国家。玻利维亚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 捍卫了印第安人在多民族国家的合法权益, 平衡了地区发展, 加强了中央集权, 实现了石油天然气和战略资源国有化, 实施了扶贫计划和支持团结互助计划, 土地改革满足了农民“耕者有其田”的愿望等, 基本实现“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执政目标, 其治国理政的经验值得研究借鉴。同时, 莫拉莱斯的执政指导理论的科学性和成熟性有待检验, 半数民众反对他无限期连任总统, 国际市场上原油天然气等初级产品价格波动, 美国特朗普总统加大对拉美左翼政府的施压等因素, 使玻利维亚面临着考验。

关键词：

莫拉莱斯; 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 美好生活社会主义; 治国理政;

地处南美洲安第斯山区的玻利维亚 (全称是多民族玻利维亚国, Estado Plurinacional de Bolivia) , 面积109.8万平方公里, 人口1115万, 约有36个民族, 主要民族是印第安克丘亚和艾马拉族。玻利维亚也是拉美各国中印第安人占总人口比重最多的国家, 约60%。玻利维亚拥有丰富的油气、铜铅锌锡等有色金属等资源。长期以来, 国家的主要资源和经济命脉掌握在外国跨国资本和本国白人等上层资产阶级手中, 经济发展落后, 贫富分化和不平等现象十分严重, 被称为“坐在金椅子上的乞丐”。20世纪90年代, 玻利维亚仿效其他拉美国家, 引入新自由主义理论进行私有化改革, 其结果不仅没能振兴本国经济, 反而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 引起群众的广泛不满。

现任总统埃沃·莫拉莱斯 (Evo Morales) 是印第安艾马拉人, 出生于玻利维亚西部奥鲁罗省奥里诺卡县一个极端贫穷的印第安农民家庭。青少年时代他生活在社会最底层。1979年参加了查巴雷地区的垦殖者工会组织, 6年后当选为该组织的领导人。1988年他当选为查巴雷地区古柯农组织执行秘书, 1996年成为玻利维亚全国古柯农组织的领袖。他曾多次组织古柯农和印第安人开展维权的抗争。1997年当选众议员, 后因主张古柯种植合法化而被清除出议会。1999年, 他组建左翼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 (MAS) , 2002年作为该党总统候选人参加大选, 在第二轮选举中以微弱劣势失利。2005年12月18日, 他再次作为MAS的候选人参加总统选举, 以53.74%的得票率获胜, 2006年1月22日宣誓就职, 成为该国历史上第一位印第安人总统。2009年12月6日, 他再次竞选总统, 获64.2%的高得票率当选。根据2009年2月生效的新宪法, 总统只能连选连任一次。但玻利维亚宪法法院裁定, 在新宪法生效前, 莫拉莱斯尚未完成第一次担任总统的5年任期, 因此这一任期“不计在内”, 准许他可以参加2014年大选。2014年10月12日, 他又以61.04%的高得票率当选总统, 于2015年1月22日就任, 任期至2020年1月。

莫拉莱斯执政已12年多, 是执政时间最长的拉美左翼政党领导人之一。他从一个贫苦的印第安农民工会的领导人, 通过维权斗争和合法选举当选总统并上台执政, 是玻利维亚历史上第一位印第安人总统。执政以来, 他采取了一系列治国理政的有效措施, 使玻利维亚这个历史上政变频仍的国家, 成为目前拉美国家中政治相对稳定、经济迅速发展、人民生活显著改善的国家。

(一) 提出“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主张

以莫拉莱斯为主席的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提出“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主张, 是一种建立在反对新旧殖民主义和回归传统的平等、互惠、和谐社会的基础之上, 由印第安传统思想、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反思以及吸取各种社会主义的思想养分结合在一起的新思潮。争取社会主义运动的价值观基础是:自由、尊严、平等、公平、对等、互补、团结、透明、社会责任、尊重生命、尊重大地母亲、尊重人权、尊重文化多样性。

“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思想源泉有三:一是印第安人的传统思想。玻利维亚的印第安人基于平等、民主、和谐的观念建立各种社群, 若干数量的印第安人聚居在一起, 共同拥有一片土地, 共同耕种, 共享收获物, 由此也产生了“社群文化”。莫拉莱斯将“社群”文化运用到了社会集体所有制的构建之中, 并视其为非常重要的一环。他认为, “社会主义就是人民生活在社群与平等之中。从根本上看, 农民社群里就存在社会主义”。二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反思。莫拉莱斯对资本主义持否认和批判的态度。他认为, 资本主义体系追求利润的逻辑是一切罪恶之源。资本主义要把所有人同化为单纯的消费者, 破坏了地球、环境以及社会关系。“它向一切事物索取最大的利润。在资本主义体系下, 没有什么事物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水、土地、人体基因、传统文化、正义、道德、死亡和生命本身一切都变成了商品。”新自由主义药方使多数国家陷入危机, 单一的经济模式破坏了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为了保护地球、生命和人类, 必须消灭资本主义。三是吸取各种社会主义的思想养分。莫拉莱斯广泛地吸收各种社会主义思想的有益成分, 如印第安社会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托洛茨基主义、拉美各种左翼思潮等。莫拉莱斯高度评价人民大众的主导作用, 强调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的核心价值观。同时对各种社会主义思想也保持着谨慎态度, 认为要尊重民族和文化多元化的前提, 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社会主义模式。玻利维亚的“社群社会主义”应该是基于本土特色的, 而不是照搬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经验。莫拉莱斯提出的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意味着要满足人民和个人的客观和主观的需要, 消灭剥削, 人与人之间和社团之间、人与自然之间过和睦的生活, 这只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才能做到。2017年8月16日, 玻利维亚外交部长费尔南多·瓦纳古尼·马玛尼在北京公共外交中心发表主题为“美好的生活”演讲时说:“美好的生活意味着要尊重父母、尊重祖先、尊重他人, 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的生活会非常美好。美好生活就是祖先说过的一项原则, 即我们一起前行, 谁也不应该落后, 所有人都应该获取必要的东西, 也让所有人都没有缺失, 这是祖先们教育我们的原则。”^[1]

(二) 莫拉莱斯治国理政的主要政策措施

莫拉莱斯执政后, 宣布要在玻利维亚进行一场“民主和文化革命”。其主要政策措施是:

在政治方面, 一是进行宪法改革。2006年8月6日成立了制宪大会, 2009年1月25日新宪法全民公决, 获得以61.8%的支持率, 同年4月14日, 玻利维亚国民议会正式通过新宪法。新宪法强调玻利维亚多民族国家的特性。宪法第1条规定“多民族社群、自由、独立、主权、民主、跨文化、分权和自治是法治的玻利维亚共和国的基本原则。共和国建立在多元文化的基础之上, 并将政治、经济、法律、文化和语言的多样性纳入国家一体化进程之中”。2009年3月, 将国名由“玻利维亚共和国”改为“多民族玻利维亚国”。新宪法为莫拉莱斯的全面改革奠定了基础, 同时确立印第安人在多民族国家的合法地位, 规定印第安人应在议会中占有一定的名额。建立多民族宪法法庭, 成立多民族选举机构, 规定印第安人在这一机构中拥有一定的代表。宪法还将36个印第安民族所讲的语言提高到与西班牙语一样重要的地位作为官方语言, 要求中央政府和省政府至少使用两种官方语言。此外, 保护印第安人的合法权益, 赋予印第安人地方自治权力。二是较好地处理了与几个右翼掌权的富裕省的关系。玻利维亚被称为“半个月亮”的东部几个比较富裕的省圣克鲁斯、潘多、塔里哈和贝尼省的领导权一直掌握在反对派手中。莫拉莱斯执政初期很难踏上这几个省的土地。他既给予这些省某些自治权, 又加强中央政府在军警与财税方面对这些省的控制。2014年的选举, 争取社会主义运动拥有稳定的民众支持率, 在国会两院中拥有三分之二的大多数席位。执政党夺回了圣克鲁斯、潘多、塔里哈省的领导权, 只剩下贝尼省仍在反对派控制下。但在2015年3月的中期选举中, 执政党失去了一些重要省如拉巴斯省的省长职位和重要的市如首都拉巴斯和阿尔托市的市长职位。

在经济方面, 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推动了经济快速的发展。一是制定了执政纲领和发展计划。执政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于2009年提出了执政纲领《2010―2015年通往领先玻利维亚》 (Rumbo a una Bolivia Líder) 。在此基础上, 莫拉莱斯政府制定了《2012-2015年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 提出了政治、经济、生产、社会和外交等5个方面的发展目标。随后, 又制定了《2025年加强生产的计划》。二是实现石油天然气和战略资源部门国有化。莫拉莱斯提出要使玻利维亚成为一个“发展生产的、有尊严的、民主的和主权的国家”。2006年5月颁布天然气和石油国有化法, 要求所有在玻利维亚能源领域运营的外国公司必须在当年的10月28日前与玻利维亚国营石油矿业公司签订合同, 承认玻利维亚政府对本国石油、天然气资源的绝对所有权, 并根据所在油气田产量将所生产的50%―82%不等的石油、天然气以税收形式上交玻利维亚政府。不接受上述条件的外国公司将会被驱逐出玻利维亚。包括巴西石油公司和西班牙雷普索尔石油公司在内的所有外国公司都签订新协议, 接受国有化。此后, 莫拉莱斯政府不断推动矿产、森林、通讯、铁路交通等领域实行国有化, 重新掌控了这些战略资源的所有权, 也极大地充实了国库, 为其他改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值得一提的是, 莫拉莱斯并非排斥一切外国资本, 国有化不是无偿没收或强制征用外国企业资产。因此, 大多数外国企业并没有退出玻利维亚。三是改变本国单一经济结构, 发展工业化和基础设施建设。2016年5月7日, 由中国铁建国际集团玻利维亚公司承建的总长508.07公里的鲁雷纳瓦克-里韦拉尔塔公路项目正式开工。2017年8月13日, 政府颁布第969号法令, 即《保护印第安人领土和伊西博罗—塞库雷法》, 准许政府建设一条从贝尼省到科恰班巴省的公路。2018年4月3日, 颁布法令准许中国进出口银行贷款3.96亿美元给玻建设穆通铁矿。四是推动古柯的产业化。莫拉莱斯主张打击贩毒活动, 但允许每户农民种1600平方米的古柯叶, 并推动古柯的产业化, 以此保障农民的收入。五是缩减财政开支。裁减政府部门, 推行新的公务员工资制度, 削减公务员过高的津贴, 大幅度减少政府机关的额外开支, 使玻中央政府连续几年出现财政盈余。由于上述措施, 尽管多年来国际金融危机和国际市场上原油和天然气等初级产品价格下跌, 对经济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但玻利维亚一直是南美洲国家中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 在拉美也名列前茅。莫拉莱斯执政12年, 玻利维亚经济年均增长5%。人均GDP明显增长, 从1994―2005年人均年均GDP961美元, 增加到2006―2017年的2392美元。^[2]

在社会方面, 莫拉莱斯政府在“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执政目标下采取了以下措施:一是实施扶贫计划和支持团结互助计划 (Propais) , 重点扶持80个贫困市 (县) , 力争到2020年基本消除极端贫困。玻利维亚的贫困人口比例从2005年的59.6%下降到2015年的38.6%。同期, 极端贫困人口从36.7%下降到16.8%。10%的富人与10%的穷人的收入差距从2005年的128倍减少到2015年的47倍。中产阶级占总人口的比重从2005年的35%上升到2017年的58%。^[3]二是土地改革。为满足广大印第安农民“耕者有其田”的要求, 2006年6月3日, 莫拉莱斯在东部圣克鲁斯市将第一批土地国家所有权的证书交给农民, 政府将200万公顷国家的土地分配给农民。2006年11月28日, 颁布新土改法, 国家有权向庄园主征收部分闲置土地, 并按一定比例分配给无地的贫民和印第安农民。四是促进就业和收入。玻利维亚政府规定每年要创造10万个就业机会, 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开办城镇发展银行, 为手工业者、中小生产者和小型企业提供贷款和补贴。

在文化教育方面, 莫拉莱斯政府开展扫盲运动, 推广双语教育, 弘扬民族文化, 进行一场文化革命。2008年12月21日, 经过三年的扫盲运动, 玻利维亚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文盲已被扫除的国家。

在外交方面, 莫拉莱斯政府坚决反对美国霸权主义和对玻利维亚及拉美国家内政的干涉。在国际舞台上, 无论是美洲国家组织, 还是在联合国, 玻利维亚代表都不畏强暴、伸张正义。2018年4月14日, 在联合国安理会应俄罗斯的要求, 在投票表决俄国提出的“谴责美国及其盟国违反国际法及《联合国宪章》, 对阿拉伯叙利亚共和国进行侵略的行径”的决议草案时, 安理会15个成员只有俄罗斯、中国和玻利维亚代表投了赞成票。莫拉莱斯奉行独立自主、和平和不结盟的对外政策, 维护民族独立和主权;坚持各国一律平等、人民自决, 不干涉别国内政、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等原则, 突出多元外交和务实经济外交;主张拉美团结和拉美一体化。

莫拉莱斯的社群社会主义实践在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取得了明显的成就。玻利维亚被认为是拉美左翼执政比较成功的一个国家。执政党以社群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的10大政策目标已基本实现。他本人在群众的支持下, 连续三次当选总统, 这也说明其推行的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在玻利维亚国内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莫拉莱斯政府的治国理政也有一些失败的教训, 面临着不少挑战和问题。

第一, 莫拉莱斯执政理论“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科学性和成熟性有待检验。思想来源上, 它均植根于印第安传统思想, 具有浓重的宗教、民族主义色彩, 与科学社会主义有本质上的区别。争取社会主义运动也不是按照马列主义建党原则建立起来的政党组织, 组成主体也不是工农无产阶级。尽管莫拉莱斯提出要消灭资本主义的目标, 但是他并没有提出完整的党纲。因此, 莫拉莱斯执政指导思想具有他浓郁的个人色彩。

第二, 玻利维亚半数民众反对莫拉莱斯无限期连任总统。2015年9月初, 支持莫拉莱斯的、由农民和土著人组成的玻利维亚全国改革协调委员会要求修改宪法, 允许莫拉莱斯无限期连选连任。9月26日, 玻利维亚国会通过一项宪法修正案, 规定总统可两次连选连任, 但这项宪法修正案需经过公民投票批准才能生效。2016年2月21日, 玻利维亚举行公投, 以51.3%反对票和48.7%赞成票, 否决莫拉莱斯再度连选连任的资格。玻利维亚执政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随后向宪法法院提起上诉, 认为宪法限制莫拉莱斯的政治权利。同年12月, 执政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召开“九大”, 莫拉莱斯再次当选为党的领导人, 大会支持莫拉莱斯第四次竞选总统。2017年11月28日, 玻利维亚宪法法院裁决, 莫拉莱斯有资格再度竞选连任, 为他参加2019年大选、谋求第四个任期“开绿灯”。但反对派人士认为, 这一裁决是对民主的打击。反对派多次在拉巴斯等地举行街头示威, 要求莫拉莱斯下台。莫拉莱斯已经在玻利维亚执政了将近12年, 本届任期可到2020年。最新民调显示, 不仅是反对派, 而且半数以上的民众反对他2019年第四次竞选总统。因此, 2019年莫拉莱斯能否顺利地第四次当选总统, 还有待进一步观察。此外, 最近两年的“印第安人基金会”腐败案, 也使莫拉莱斯政府的形象受损。

第三, 国内政治方面, 在2015年中期地方选举中, 反对派在拉巴斯、阿尔托、科恰班巴、圣克鲁斯等重要城市获胜, 占据了市长职位, 对执政党和政府构成了威胁。玻利维亚东部几个比较富裕的省圣克鲁斯、潘多、塔里哈和贝尼省的分离主义倾向依然存在, 它们要求政府给予独立的立法权, 要求在能源税收分享方面实现完全的自治, 要求从出口收入中得到更多的“分成”, 从而在客观上造成了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紧张关系。

第四, 由于最近几年国际市场上原油天然气等初级产品价格下跌, 使玻利维亚外汇收入减少, 2017年政府财政赤字增加到8%, 国际储备下降, 经济增速有所放慢。此外, 莫拉莱斯政府的某些措施遭到部分民众的不断反对。如2015年5月, 莫拉莱斯颁布法令, 要在亚马逊地区建设一条穿越TIPNIS国家公园和印第安人聚居区的高速公路计划, 引发印第安人、环保主义者的大规模抗议。2016年8月, 为反对政府颁布的新矿业法, 全国矿业联盟举行了持续两周的大罢工。2017年11月底至2018年初, 玻利维亚医生举行了为期47天的大罢工, 抗议执政党控制的国会修改刑法, 准备对“医疗效果不佳”的医生判刑。

第五, 从国际环境来看, 拉美地区政治生态有“左退右进”趋势, 特别是美国特朗普上台后, 加大对古巴、委内瑞拉等拉美左翼政府的施压, 对莫拉莱斯政府构成严重挑战。

总之, 拉美左翼政府中, 莫拉莱斯的治国理政还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其成功的经验值得借鉴, 同时, 他也有一些失败的教训, 值得总结。目前莫拉莱斯面临着众多的挑战和问题, 需要采取进一步措施来应对解决。

1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816/c1002-29475281.html.

2[3]Fernando Molina, 12 años de Evo Entre el gobierno fructífero y el caudillismo pernicioso.http://nuso.org/articulo/12-anos-de-e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