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世纪90年代以来, 拉丁美洲的政治生活异常活跃, 这主要得益于其政治内部广泛的新型反体系运动。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运动中, 印第安人运动的作用尤为突出, 成为该地区社会斗争和抗议运动的核心。本文第一部分首先阐述了当前拉丁美洲主要印第安人运动的发展现状及其主要特征。其次, 基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在很大范围内发挥了巨大的主导作用, 文章尝试回答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事实上,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发展的历史进程与世界资本主义在长达5个世纪的经济生产活动中所扮演的角色直接相关。最后,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为全球广泛的反资本主义斗争作出了特殊贡献。这些重要贡献丰富了全球反资本主义运动, 使得对世界资本主义的批判更加全面、尖锐和深刻, 预示着向建立非资本主义世界的目标更进一步。
关键词:
印第安人运动; 反体系运动; 世界资本主义危机; 拉丁美洲;
作者简介: 卡洛斯·安东尼奥·阿居雷·罗哈斯 (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 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社会研究所专职研究员。;
The Indigenous Movements of Latin America: Features, Historical Process and Contributions
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bstract:
Since the 1990 s, the indigenous movements have called attention to a special dynamism of political life in Latin America, due to the anti-systemic and anti-capitalist movements of a new type in this region. Within the vast set of those powerful movements in Latin America, indigenous movements have gained a prominent role and managed toward a central place. This article tries to illustrate the features of the main indigenous movements in today's Latin America, and find out the reasons behind the enormous protagonism of these indigenous movements, which has increased in an exceptional scale since the 1990 s. In reality, the persistent indigenous movements in Latin America are directly related to the role played by the global dynamics of world capitalism in the last five years within economic and production activities. The Latin American indigenous movements have made specific contributions to the broader set of anti-capitalist struggles throughout the world. These contributions enrich the anti-capitalist movements of the world, making the current criticism of the world capitalism more complex, more acute and pervasive. They also bring closer the construction of a non-capitalist world in future expectations.
Keyword:
indigenous movement; anti-systemic; anti-capitalist; Latin America;
一拉美印第安人运动的发展与现状:鲜明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特征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拉丁美洲当前的局势,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该地区近25年来异常活跃的政治生活。在过去的25年里, 我们目睹了拉丁美洲飞速发展、纷繁复杂的社会政治变革历程。先是出现从右翼政府到极右翼政府再到温和左翼政府的重大转变, 随后反转为从所谓的“进步主义”政府转向新右翼的反民众主义政府, 再加上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民众运动高潮迭起, 他们甚至以和平方式成功推翻了国家政府。在此过程中, 拉丁美洲绝大多数国家的政治议程与总体政局出现了鲜明的改变。强有力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运动得以形成和巩固, 在拉丁美洲大陆的多个地方, 真正建立起不受资本主义逻辑支配的自治空间与领土, 尽管资本主义仍然主导着当今世界。 (1)
显然, 拉丁美洲异常的政治活力主要得益于广泛而有力的新型反体系运动在其政治内部的扩散。该运动整体上可以被视作当前全球最先进的反资本主义社会运动, 可谓世界反体系斗争的先锋阵线。如果说1920年前后, 俄国革命是世界社会运动斗争的前沿阵地, 为当时其他国家的反资本主义斗争提供了模范“样本”, 那么在100年之后的今天, 拉丁美洲反资本主义运动担负起了这一角色。正是该运动实践了世界社会论坛的倡议, 导致拉美地区多个国家政府和平垮台, 这不仅展现了该运动发动各国下层阶级和派别的能力, 而且表明其已开始建立起中小规模的非资本主义世界。 (2)
值得一提的是, 在拉丁美洲广泛而强大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运动中, 印第安人运动的作用尤为突出。它有别于且独立于农民运动, 在其崭露头角的短短几十年里, 已经居于当代反体系斗争的中心位置。如果我们回顾拉丁美洲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历史, 就会发现, 印第安人运动在近年来的社会斗争和抗议运动中均居于中心与主导地位。
譬如智利的马普切印第安人运动, 尽管规模不大, 但近年来却在本国的社会运动中发挥了中心作用。虽然马普切人仅占智利总人口的9%, 但其组织的运动却从1990年至今, 始终是历届智利政府头疼的问题, 既困扰了智利中左翼政党联盟政府, 也困扰着极右翼政府。马普切印第安人运动揭露了智利社会党所谓“进步主义”的虚伪性, 以及这些政府深厚的种族主义排外倾向。因此, 智利政府一直指控马普切印第安人运动是犯罪行为, 按严苛荒谬的反恐法对其进行起诉, 并多次囚禁其主要社会领袖。马普切印第安人运动, 包括像阿劳科—马列科协调者 (CAM) 这样的激进组织, 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 坚持捍卫彻底反对资本主义、实现智利深刻变革的理想。 (1)
厄瓜多尔印第安人运动则于1990年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民族起义”, 使整个国家陷入瘫痪, 并于之后集中参与了多次民众运动, 分别于1997年、2000年和2005年迫使阿夫达拉·布卡拉姆 (AbdaláBucaram) 、哈米尔·马瓦德 (Jamil Mahuad) 和卢西奥·古铁雷斯 (Lucio Gutiérrez) 政府下台。毫无疑问, 正是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 (CONAIE) 组织的这场印第安人运动, 以其影响力和主导作用为拉斐尔·科雷亚 (Rafael Correa) 政府上台创造了条件, 使后者得以在2007—2017年间主政厄瓜多尔。
科雷亚政府起初言辞激进, 甚至表示该国像委内瑞拉、玻利维亚一样, 正在发展“21世纪社会主义”。然而后来其态度出现转变, 采取更加温和也更切实际的方针, 称厄瓜多尔正在进行的只是一场“公民革命”。实际上, 科雷亚政府仅仅是一个政治上带有社会民主主义色彩的政府, 其在经济上表现出鲜明的新凯恩斯主义和新发展主义特点, 积极维护和促进厄瓜多尔民族资产阶级的利益。在印第安人民和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的压力下, 科雷亚政府作出了一些重要改变, 承认厄瓜多尔是一个多民族、跨文化的国家。这意味着该国15个印第安民族和他们的文化至少在理论上得到了承认。然而, 一旦政权巩固之后, 科雷亚便开始反对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 在司法上迫害其领导人, 嘲讽本国印第安人是极少数民族, 尽管官方数据显示, 印第安人口在国内总人口中占8%~10%左右 (由于政治原因, 官方数据远低于实际人数) 。对此, 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中最激进的派别表示, 未来要按照彻底反对资本主义的逻辑, 组织发动新的更大规模的“起义”。 (1)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玻利维亚印第安人运动中。他们领导了2000年“水之战”、2003年“天然气之战”等重要的斗争, 以和平但激烈的方式开展民众运动, 迫使乌戈·班塞尔 (Hugo Bánzer) 、贡萨洛·桑切斯·德洛萨达 (Gonzalo Sánchez de Lozada) 和卡洛斯·梅萨 (Carlos Mesa) 三届政府倒台, 为埃沃·莫拉莱斯 (Evo Morales) 掌权开辟了道路。莫拉莱斯上台后同样宣称自己是反殖民主义、进步的左翼政府,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镇压印第安人运动, 正如2011年印第安人抗议穿越伊西博罗原住民保护地国家公园 (TIPNIS) 的修路计划。虽然该计划因为印第安人初期的胜利而短暂停滞, 但是后来却以更大力度继续推进。除此之外, 莫拉莱斯政府还镇压了激进的社会运动, 因为他们多次批评政府, 反对政府的决策。这些带有新发展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色彩的政策, 完全是亲资本主义的, 只有玻利维亚民族资产阶级, 而非本国的民众阶层, 才能从中获益。 (1) 事实上, 玻利维亚一部分印第安人运动已被莫拉莱斯的温和亲资本主义政府绑架。莫拉莱斯本人反对玻利维亚的法律, 决定参加2019年大选, 以谋求无限次连选连任。尽管如此, 印第安人运动当中最激进的派别, 如费利佩·基斯佩 (Felipe Quispe) 领导的帕恰库蒂印第安人运动, 或者埃尔阿尔托市偏左派的印第安人运动, 仍将继续组织战斗, 捍卫纯粹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的理想。 (2)
最近25年间, 新萨帕塔主义印第安人反抗运动不仅在墨西哥, 在整个拉美地区乃至全世界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3) 。自1994年1月1日突然猛烈的闯入墨西哥政坛之后, 新萨帕塔主义迅速成为全球反体系运动的标杆和模范。一方面是因为它逆转了自20世纪柏林墙倒塌和所谓“真正社会主义”经验崩溃后对全球反资本主义社会运动造成的负面影响和致命打击,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它彻底改变了拉丁美洲印第安人民的处境, 使他们重新找回了自信, 意识到自身的力量和未来的潜力。墨西哥新萨帕塔主义不仅让一直以来被遗忘、被边缘化、被忽略的墨西哥印第安人在本国有了发声的机会, 站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 而且为整个拉美地区的印第安人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让他们从保守的边缘地带走向了进攻的中心位置, 并且彰显出另一个事实, 即他们实际上代表着现代化发展的不同方式, 或者说是一条不同的现代化之路, 在当前资本主义经历终极危机的情况下, 成为对现代化的威胁性挑战, 也是另一种非资本主义的、推动全人类发展进步的选择。
此外还有秘鲁、哥伦比亚和危地马拉的印第安人运动, 虽然他们在组织和成熟度上不尽相同, 但都是近年来各国政治进程中的重要因素。
从上述例证中不难看出,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反抗运动在该地区当代政治版图中发挥了主导性和基础性作用, 其中的原因也并不复杂。在近5个世纪里, 拉丁美洲各国的印第安人均处于边缘化和被忽略的状态。政府拒绝承认印第安人的身份和他们独特的世界观、语言、风俗、方式和习惯。有时甚至拒绝承认他们最基本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权利, 比如他们对自己的土地、森林、水等自然资源的权利, 以及公民权和基本人权。但是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 这一状况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接下来文章将通过简单的可能性假设, 探讨其中的缘由。
二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勃兴的历史进程:资本主义由诞生到终结
如果用长远的眼光分析, 通过历史长河的广阔视角 (1) 来考察拉丁美洲在世界资本主义长达5个世纪的活动中扮演的角色, 不难发现, 该地区在全球资本主义的活跃势头中处于中心地位。这具体体现在三个时期:一是16世纪资本主义在欧洲诞生的阶段, 二是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拉丁美洲地区展开的民族独立进程, 三是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的时期。这三个时期在根本上都受到经济因素的影响。
正如历史学家所言, 16世纪来自拉丁美洲的贵金属和商品是整个欧洲经济关系货币化的基础, 也是物质财富极大增长 (如贸易资本和市场扩张等) 的关键所在, 使得欧洲成功实现了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18世纪末的情形如出一辙, 费尔南德·布罗代尔 (Fernand Braudel) 称拉丁美洲是“世界宝藏”, 这里有丰富的原材料、金属和新产品, 然而除了日渐没落的西班牙, 谁也不关心其掌握在伊比利亚国家手中。这自然导致19世纪初期拉丁美洲爆发了波澜壮阔的独立风潮。 (1)
20世纪80年代以来, 同样的事情又在上演, 因为拉丁美洲大陆拥有世界上80%的生物资源。动物物种, 特别是植物物种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新一代制药、纺织、化学和食品行业发展的基础。此外, 还有大规模的金属矿藏, 如金、银、锂、铀, 丰富的水、风、森林和热带雨林, 以及富含各类自然资源的广阔空间。拉美地区再次成为庞大的“世界宝藏”, 受到全球主要资本主义霸权经济体的垂涎和争夺。
值得注意的是, 当今处于中心位置的资本主义霸权国家所贪图的新财富, 绝大部分位于拉丁美洲印第安人的土地上。于是, 印第安人民成为这些贪得无厌的资本主义跨国公司一再攻击、掠夺和偷盗的主要受害者。他们被迫组织起来自卫反击, 形成强有力的印第安人运动, 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容忽视, 发挥着日益显著的主导作用, 在重大斗争中捍卫自己的土地和自然资源。 (2)
此外, 同样因为潜在的庞大经济财富, 拉丁美洲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近30多年里引起了全球瞩目, 这是过去200年未有的现象。这种较大范围的全球出镜率和影响力既反映在“拉丁美洲文学爆炸”作家的优秀文学作品传遍世界, 西班牙语获得联合国认可并成为官方工作语言, 也体现在各国媒体广泛报道拉丁美洲的新闻, 世界各大名校都拥有与拉丁美洲研究相关的研究机构、讲座、专业、教师、博士。这种不断攀升的全球曝光度, 间接提高了该地区印第安人反抗运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除了拉丁美洲异常丰富的生物资源和随之而来最近几十年中获得的高关注度, 还应该注意到世界资本主义的现状。根据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的观点, 资本主义正处在结构性危机或者说最终危机阶段。资本主义的终极危机始于1968—1973年间, 一直延续至今, 不仅预示着具有破坏性的、可怕的世界资本主义制度历史结局的来临, 更预示着阶级社会结构的瓦解, 包括父权制家庭和大男子主义, 城乡对立、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异, 以及艺术和科学的死亡。 (1) 除此之外, 还预示着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也将终结。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形成, 促使资本主义疯狂渴望市场和剩余价值, 并最终构成人类历史普遍化的具体架构和现实基础。真正的普遍历史也由此诞生。正是由于历史的普遍化, 不同的人种和文明之间才能够广泛地相互了解和接受, 缓慢而逐步地降低对“另一方”和“不同”的恐惧, 而这种恐惧是由一般意义上和资本主义特殊意义上的种族歧视造成的。 (2) 随着资本主义的终极危机和历史的普遍化, 资本主义种族歧视与一般意义上的种族歧视都步入了危机, 这使得拉丁美洲印第安人民作为各自社会特殊的、基本的、同等重要的参与者得到承认。这为过去几十年间印第安人运动的合法性和中心性打开了空间。
随着世界资本主义的最终崩塌, 它在全球范围内创造的国家结构也在坍塌。过去几个世纪里, 国家结构是凝聚和组织社会与人的普遍形式。但它的建立总是伴随着武力和暴力, 各国通常排斥、拒绝或忽视本国多样的文明族群, 使他们处于荒谬且不现实的均质化“公民”状态。在这些被拒绝和忽略的身份中, 包括拉丁美洲多国的印第安人, 他们被轻易忽视, 有时甚至遭到公开压制和羞辱。然而, 当资本主义国家结构步入终极危机时, 先前被压制和否定的土著身份获得了重现和认可的机会, 这也是近年来整个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能够巩固并占据主导地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1)
还有一个重要的现象是, 抗议和反对资本主义的社会运动从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经历了彻底的重构, 使得今天的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能够发挥出更加显著和根本性的作用。这也是世界资本主义进入终极危机阶段的结果。1968—1973年之前, 产业工人阶级是革命唯一的参与者和主体, 或者至少是主要的基本参与者。但在此之后, 革命主体和参与者开始变得丰富多样, 包括学生、妇女、城市贫民、农民、失业者、无地者、移民以及各种所谓的“少数群体”, 自然也包括全世界和拉丁美洲的土著人。
正因为资本主义不仅是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形成专制和压迫的资本主义国家, 还代表整个资产阶级社会和全球资本主义文明, 所以针对它的斗争并令其真正彻底地瓦解, 需要众多社会阶级、派别、群体和参与者联合行动, 以实现超越。在世界资本主义的终结阶段, 这一点越来越明显。在众多反资本主义的主体中, 虽然工人阶级仍是基本且首要的主体, 但整个拉丁美洲印第安人的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运动亦不容忽视。 (2)
随着革命主体变得丰富多样, 新型反资本主义运动的诉求也不断增加, 在旧有的经济政治要求的基础上, 又增加了关于社会、文化、生态、文明等的新要求。例如, 拉美印第安人民要求尊重和承认他们的文化身份以及不同且特殊的世界观, 并承认印第安人民实际上代表了与主流资本主义截然不同的一种现代文明构想。因此近几十年来,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发展出了资本主义现代化之外的另一种可行选择。这种不同的现代化理念, 之前还处于抵抗状态, 现在已成为对资本主义具有威胁性的挑战。尽管时至今日从未占据主导, 但拉美印第安人并未放弃秉持与欧洲资本主义规则不同的规范和准则。
简而言之, 以上便是影响并改变了今天拉丁美洲印第安人处境和角色的主要进程, 以及他们在最近几十年间开展的反体系运动。事实上,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为世界反资本主义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
三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对世界反体系斗争的贡献
鉴于拉丁美洲印第安人反抗运动在近年取得的中心和主导地位, 他们为全球广泛的反资本主义斗争作出了特殊贡献。基于印第安人运动多年来逐渐明确的要求、主张、理论和实践成果, 很显然他们的贡献主要在于其在各自国家中所代表的一切, 这是从西班牙征服美洲至今他们所经历的特殊历史造就的结果。
(一)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倡导“地球母亲”和“美好生活”理念
通过梳理印第安人民的历史, 可以发现,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征服仅仅成功了一半。这也是欧洲资本主义全球扩张过程的普遍特点。比如在中国, 欧洲的统治从未越过这个广袤国家的沿海地区。在印度, 尽管英国的占领和统治长达200年之久, 但印度从未丧失其历史特点。在非洲的许多国家也是如此, 欧洲列强的殖民统治持续了几十年, 殖民地国家却一直保留着许多古老的文明特征。
拉丁美洲也不例外。众多印第安族群经受了军事征服, 土地被剥夺, 经济上遭到剥削, 社会政治上被统治。然而, 尽管如此, 印第安人民却使自身世界观最璀璨的部分得以保存和发展, 一系列核心的文化特点以及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许多重要的日常实践, 甚至印第安人最深刻的文明特征都得以延续。该地区印第安人民的历史并没有在被征服时期停止或“冻结”, 相反他们开辟了一条与西班牙殖民者强加的资本主义现代化不同的现代化之路。由于征服带来的文化融合, 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占据主导地位, 为此印第安人民在过去5个世纪里一直努力建立并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边缘化的、被统治的但也现实可行的现代化构想。这个处于从属地位的构想使得印第安人走向了现代化, 融入现代化的普遍进程, 同时保存并延续了上述特征, 这些特征在此后几个世纪里激励他们坚持不懈、不屈不挠地反抗主流现代化, 反抗压制他们的资本主义。 (1) 印第安人的现代化构想, 既体现了他们当前运动的特点, 也构成了对当代世界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斗争特殊贡献的基础。
譬如, 自从印第安人运动加入捍卫并夺回印第安人土地的斗争, 这一斗争就不仅仅只为农业改革或者将土地归还或授予农民而战, 其已成为更加彻底的新式反资本主义斗争, 是为土地完全去商业化与去工具化而战, 为建立尊重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对话的关系而战。当今盛行的资本主义土地自然观, 将它们视为没有生命的物质, 是低于人类的工具, 只能被人类占有、控制和征服, 人类可笑地把自己看成是“自然之主”。与资本主义的狭隘观点相反,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民维护和倡导的“地球母亲”理念熠熠生辉、与众不同。它把土地、领土和自然看成是积极活跃的存在, 是真正的“生命之源”, 是颜色、数字、传说和历史的来源, 也是食物、环境、药品、建筑和全人类生活的源泉。这一丰富的视野远高于资本主义的土地自然观, 这也正是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为世界反资本主义斗争贡献的财富。 (2)
如果说资本主义工具性的自然观, 已经将人类推向生态灾难的边缘, 威胁全人类的生存, 那么迫切需要彻底改变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改变反对、对抗和占有自然的姿态, 代之以人与自然相互尊重、对话、融合的和谐态度。这种新态度表现在印第安人运动提出的捍卫“地球母亲”的理念中, 他们高呼“地球不能被买卖, 我们要热爱和保卫地球”。
此外, “美好生活”理念也与自然是“地球母亲”的理念直接相关, 同样被拉美印第安人运动所倡导, 即要捍卫美好生活, 抵御仍然占主导地位的、荒谬的资本主义观念, 后者强调经济“进步”, 导致物质过度增长, 大量产品无限积累。这种观念来源于对增值的贪婪追求, 迎合了资本主义积累的无限性和持续性。陷入追求无限增长和物质财富不断增加的资本主义, 导致自然资源面临枯竭, 同时产生了荒谬而矛盾的局面:一边销毁已生产的商品, 防止价格下降, 另一边忍受着物质匮乏、饥饿和贫穷。
现在印第安人民和他们的运动提倡“美好生活”理念, 认为人类只生产能够满足自身需要的财富即可, 与地球母亲及周围的人都应保持和谐的关系。 (1) 这种理念追求经济增长和物质生产的质量而非数量, 创造性地把经济与生态、社会、文化合理联系在一起。然而却遭到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所谓“进步主义”政府的贬低和轻视。两国政府在把“美好生活”原则纳入各自宪法时, 不无讽刺和贬斥, 将其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和增长理念作对比, 与受教育权、工作权和健康权等社会权利的传统内涵等同视之, 但实际上它们与“美好生活”的理念背道而驰。通过分析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提倡的两大关键理念“地球母亲”和“美好生活”, 可以看到, 它们增强了旧式反资本主义运动的传统经济要求, 并使之复杂化。在目前的条件下, 不再仅仅要求征用包括土地在内的社会生产资料, 或者抽象地提出建立非资本主义、不受利润和增值制约的新经济, 而是以更加具体和现实的方式, 提出切实改变人与自然的基本关系, 承认自然是人类生活最初的、最基本的源泉。从这种转变出发, 建立一种有质量的经济, 维护人与自然的平衡、和谐, 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也就是说, 以丰富多样的形式, 有意识地在社群和周围的自然界中, 恢复地球自然母亲和有质量的美好生活观念。
(二)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关于“我”和“我们”之间关系的不同主张
印第安人运动的另一个重要贡献是它关于“我”和“我们”之间关系的主张, 亦即个人和个人构成的社群之间的关系。在这一点上, 不同于主流的资产阶级极富占有欲的个人主义, 印第安人民和他们的运动倡导“我们”的理念, “我们”总是比“我”更重要。个人的福利和肯定, 永远不能、也不应该与社群或者更广泛意义上的集体利益相矛盾, 甚至损害后者。但同时, 这并不意味着不允许个人发展, 或者土著与非土著人的个性不能得到自由伸展和肯定, 而是他们应该首先考虑社群和“我们”, 不应把个人放在集体之前或凌驾于集体之上。显然, 主流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已经走向了极端, 建立了一个自私的个体社会, 越来越孤立、陷入竞争欲望和虚伪的自我肯定中无法自拔。相反, 印第安人民提倡社群和集体式的“我们”的价值观, 是一条充满智慧的良好出路, 得到当今所有反体系运动的支持和采纳。
印第安人对“我们”推崇备至, 鲜明的置于“我”之上, 并非要消除和阻止个性的自由发展, 而是为后者创造更好、更优质、更广阔的条件, 促进其繁荣发展。这样做的基础是肯定个人和集体的协调性, 或者个人来自于、包含于集体之中。马克思认为, 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是“个人自由发展的社会”。也就是说, 作为新的社会组织形式, 个人与集体、“我”与“我们”的荒谬对立将不复存在, 历史将迈入新阶段, 即从集体出发, 在集体的框架内, 实现“个性的自由发展”, 因为“只有在集体中个人的自由才是可能的”, 也只有“在真实可靠的集体中, 个人才能通过相互联系、结社获得自由”。 (1)
印第安人运动主张的“我们”原则, 是他们最明智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它认为彻底的社会变革并非局限于夺取和征用社会生产资料, 也并非在于完全毁灭和废除国家本身。因为这一变革按照“我们”、社群和集体的原则, 对整个社会进行复杂、系统、全方位的再造和重建。所谓重建, 是要从新的复杂的社群结构入手, 在经济、社会、文化甚至文明方面, 对社会整体的组织形式即整个社会结构进行重构。
(三)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倡导公民大会式的直接民主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还有一个贡献, 来源于他们特殊的实践和观念, 即民主是什么、民主应该是什么样的。资本主义有限而贫瘠的民主仍是今天世界的主流, 这一虚伪的代议制民主实际上是委托、替代和排他性的。而拉美地区印第安人民在日常实践中, 通过各种运动倡导公民大会式的直接民主。后者才是严格意义上唯一符合该术语词源含义的实践形式, 是真正的“人民当政”, 正因为如此, 民主的正确含义必须与人民自治相契合。
显而易见, 全球现有的资本主义民主通过粗糙且日渐失信的选举陷阱, 让民众阶层定期选举少数人, 在“代表民众”的谎言中, 实际上剥夺了以下层民众为首的多数人自行管理集体事务的基本能力。结果一个分帮结派、牢固的政治阶层产生了, 并虚伪地分为“保守派”和“民主派”或曰“进步主义派”, 但事实上他们的利益集中统一, 按照公司或帮派的形式, 维持和延续对集体事务进行处理决定的垄断性控制, 并从中获益。
对此, 印第安人运动要求实行公民大会式的直接民主, 社群能够在大会上决定集体问题的解决办法和共同事务的走向。通过机制逐步寻求共识, 而非消除异己或否定自身以外的立场。代表们应该真正代表社群和被代表人, 应受到强制性命令的约束, 要经常述职, 而且被代表人在任何时候都有权选择、问责、撤销或替换他们。 (1)
直接民主不仅是引发古希腊创造“民主”概念的原始形式, 而且是下层阶级和派别自发开展活动的方式。通过抗争和战斗, 他们有机会试验治理模式, 或者担负并解决某一社群的集体事务。正如这些年来, 从巴黎公社到新萨帕塔主义善政委员会的丰富经验, 从俄国革命早期苏维埃政权到德国、匈牙利和意大利工人协会的实践。
印第安人运动在政治领域的贡献非常重要。事实表明, 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占领现在的国家而改由自己统治, 就像拉丁美洲进步主义政府所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摧毁和粉碎一切可能的国家形式以及与其相伴相生、使其合法化的替代性民主。甚至要以公民大会式的直接民主作为基础, 打破当前盛行的各种政治退化形式, 用真正“服从命令”的政府取而代之。
(四)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对待社会生活的不同认知
拉丁美洲印第安人反体系运动为今天全球生生不息的反资本主义斗争作出的另一个重要贡献是, 他们看待和实践文化、知识、艺术和科学的方式, 与资本主义对这些社会生活核心活动的认知完全不同。对印第安人民和他们的运动而言, 艺术与科学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知识与文化就直接蕴含在日常生活之中。然而, 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却把艺术、科学和文化视为商品, 视为利润逻辑下的社会事实与产品, 是少数精英人士的活动, 亦即少数人的特权, 与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割裂开来。
因此, 对资本主义而言, 艺术和艺术作品就只能存在于博物馆、画廊、剧院和音乐厅, 而知识与科学则只能在大学、实验室或研究所产生, 是“艺术家”或“科学家”的成果。在资本主义的世界观里, 文化是所谓“知识分子”或“文化人”的特权和财富, 通过“教育”来增加这种劳动力的附加值。因此, 文化、艺术、科学成为庸俗的商品, 是可以买卖的物件, 作为一种产品或东西, 它们也变得低下和平庸, 可以被随意使用或丢弃。
面对这种贫乏的认知, 印第安人的观念则显得光彩夺目。他们认为, 艺术是整个社群集体的日常创造, 是一项让生活充满享受和乐趣的活动, 每一天都有舞蹈、音乐、美丽的编织布料、绘画、诗歌、传说和故事, 这在博物馆和展览馆是找不到的, 只存在于人们的日常活动和相处之中。知识与科学也是一样的, 不能与直接经验分离, 而要从直接经验中产生并反哺后者。知识不是为了纯粹的炒作, 也不是为了人的修身养性, 而是要用于解决实际问题, 丰富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文化不是远离社会生活的存在, 不是一小部分人的财富, 也不是在学校和大学中获得的特权, 它是日常活动和工作的一个丰富而复杂的维度。
印第安人运动关于艺术、文化和科学的多种主张, 与资本主义对立, 让我们不禁想到马克思激进的观点, 之后又被瓦尔特·本杰明吸收, 即“艺术和艺术家的死亡”。这里的“死亡”并不是指艺术活动完全消失, 而是将其扩展到全人类, 将艺术活动融入人类集体的日常社会生活中。当我们都成为艺术家, 就不复有艺术家的存在, 当艺术只是社会生活的一个维度, 就没有现在所谓的“艺术”。这种观点同样适用于科学, 并以此批判资本主义使艺术、科学和文化在法兰克福学派提出的现代“文化产业”概念中平庸化、贬低化。 (1)
以上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对世界反资本主义和反体系运动的特殊贡献与其他因素一道, 共同促进了当前反体系运动的复苏, 强化了原有的彻底反资本主义特性, 并在各种战斗以及斗争的新方式方法、战略战术和主要组织形式中, 运用真正而深刻的反体系逻辑。他们敢于摒弃今日之世界, 批判性摧毁主流资产阶级思想, 并以“下层和左派”的角度观察和解释现实。 (1)
这些重要贡献丰富了全球反资本主义运动, 使得对世界资本主义的批判更加全面、尖锐和深刻, 并在当前的事实和未来的预期中, 向着建立非资本主义世界的目标更进一步, 尽管这同样是一个正在进行的复杂过程。那时的世界将是截然不同的, 没有经济剥削, 没有各种形式的社会不平等, 废除了社会阶级、私有财产和国家, 以及荒谬不公的社会、政治、文化分层, 超越现存的各种社会歧视, 取而代之的是人与人之间如兄弟般平等和睦的新关系。
注释
1 关于拉丁美洲在此方面的现状和近年来主要的政治趋势, 参见Raúl Zibechi, Autonomías y Emancipaciones.América Latina en Movimiento, Quimantú, Santiago de Chile, 2008;Decio Machado y Raúl Zibechi, Cambiar el Mundo desde arriba.Los Límites del Progresismo, Desde Abajo, Bogotá, 2016;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mérique Latine en Rébellion, L’Harmattan, Paris, 2008;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mérica Latina.História e Presente, Papirus, Sao Paulo, 2004;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mérica Latina:Crisis Global y Cultura Plural, (en Idioma Chino) , Universidad de Shen Zhen, Shen Zhen, 2005.
2 拉丁美洲反资本主义社会运动的有关情况, 参见Immanuel Wallerstein, Historia y Dilemas de los Movimientos Antisistémicos, Contrahistorias, México, 2008;Raúl Zibechi, Movimientos Sociales en América Latina.El‘Mundo Otro’en Movimiento, Desde Abajo, Bogotá, 2017;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Movimenti Antisistemici.Pensare Un’Alternativa nel XXI Secolo, Aracne Editrice, Roma, 2013;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es Nouveaux Mouvements Antisystemiques en Amérique Latine:Une Brève Radiographie Générale”, en Review, Vol.XXXI, No.1, 2008.
3 关于马普切人占智利总人口的数量, 尚存争议, 参见Marcos Rodrigo Valdés Castillo, “Tres Décadas de Cuantificación de la Población Indígena en Chile a través de los Censos”, en Notas de Población, Vol.43, No.103, jul-dic de 2016.关于马普切人运动的历史, 参见Fernando Pairicán, Malon.La Rebelión del Movimiento Mapuche 1990-2013, Pehuén Editores, Santiago de Chile, 2014;Coordinadora Arauco Malleco, “El Pensamiento Emancipatorio de la Coordinadora de Comunidades Mapuche en Conflicto (CAM) ”, en Contrahistorias, No.25, 2015.
4 关于1990年印第安人起义, 参见Diego Cornejo Menacho (ed.) , Indios.Una Reflexión sobre el Levantamiento Indígena de 1990, Abya Yala, Quito, 1992.厄瓜多尔印第安人运动的相关情况, 参见Pablo Dávalos, Yuyarinakuy.Digamos lo que Somos, antes que Otros nos den Diciendo lo que no Somos, Abya Yala, Quito, 2001;Ileana Almeida, Nidia Arrobo Rodas y Lautaro Ojeda Segovia, Autonomía Indígena frente al Estado Nación y la Globalización Neoliberal, Abya Yala, Quito, 2005.以及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 (CONAIE) 发布的简报、文件和材料, 其中部分可以在其官方网站查阅:https://www.conaie.org.此外还可参见Marlon Sant, i“Un Nuevo Giro hacia la Izquierda.La Confederación de Nacionalidades Indígenas del Ecuador.Entrevista”, en Contrahistorias, No.11, 2008.关于拉斐尔·科雷亚政府以及拉丁美洲所谓“进步主义”政府的论述, 参见Bolívar Echeverría, “El Socialismo del Siglo XXI es un Capitalismo Cristiano Corregido”, en Contrahistorias, No.16, México, 2011;Subcomandante Insurgente Marcos, “De Redentores e Irredentos”, Discurso del 16 de julio de 2007, en el Sitio de Enlace Zapatista, http://www.ezln.org.mx;Entrevista al Subcomandante Insurgente Marcos, “El Elemento Extra:La Organización”, en Rebeldía, No.42, 2006;Raúl Zibech, i“Crítica de los Gobiernos‘Progresistas’”, en Contrahistorias, No.26, México, 2016;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ntimanuale del Buon Ribelle, Aracne Editrice, Roma, 201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teinamerika Heute:Eine Darstellung aus der Sicht den‘Langen Dauer’”, en Comparativ, a1o 12, No.5/6, 2002.
5 关于印第安人运动抗议穿越伊西博罗原住民保护地国家公园 (TIPNIS) 的修路计划, 参见Rafael Bautista S., Marxa Chávez y Patricia Chávez (eds.) , La Victoria Indígena del TIPNIS, Imprenta WA-GUI, La Paz, 2012.关于社会运动对莫拉莱斯领导的社会主义运动 (MAS) 政府的批评, 参见Oscar Olivera y Otros, “Carta Pública Abierta a Evo Morales y alvaro García, contra el Gasolinazo y por el Autogobierno de Nuestro Pueblo”, en Contrahistorias, No.16, 2011.
6 进一步了解玻利维亚印第安人运动近年来的发展, 尤其是最反资本主义的派别, 参见Oscar Olivera y Otros, Nosotros Somos la Coordinadora, Fundación Abril, La Paz, 2008;Luis A.Goméz, El Alto de Pie.Una Insurrección Aymara en Bolivia, Imprenta Wa-Gui, La Paz, 2006;Felipe Quispe, La Caída de Goni, Pachakuti, La Paz, 2013;Felipe Quispe, “Entrevista sobre la Situación Actual de Bolivia (23 de junio de 2015) ”, en Contrahistorias, No.26, 2016;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Bolivia Rebelde.Las Lecciones de los Sucesos de Mayo y Junio de 2005, en Perspectiva Histórica”, en Contrahistorias, No.5, 2005.同样值得参阅的还有2007-2013年发行的七期杂志WILLKA Revista Anual.Análisis, Pensamiento y Acción de los Pueblos en Lucha, El Alto, Bolivia.
7 关于新萨帕塔主义的世界影响, 参见Immanuel Wallerstein, “Capítulo 5.Cuatro Acercamientos al Neozapatismo Mexicano”, en Historia y Dilemas de los Movimientos Antisistémicos, Ed.Contrahistorias, México, 2008;Immanuel Wallerstein, “Entrevista sobre los Nuevos Movimientos Antisistémicos en México y en el Mundo (enero de 2015) ”, en Contrahistorias, No.24, México, 201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Gehorchend Befehlen.Die Politischen Lektionen des Mexikanischen Neozapatismus, Assemblage, Münster, 2013;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Chiapas, Planeta Tierra, Contrahistorias, México, 2010;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 Tierna Furia.Nuevos Ensayos sobre el Neozapatismo Mexicano, Prohistoria, Rosario, 2017;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El Significado del Neozapatismo Mexicano dentro de los Movimientos Antisistémicos Actuales”, en Contrahistorias, No.22, 2014.另还可参见新萨帕塔主义运动官方网站发布的公报:http://www.ezln.org.mx.
8 关于历史长河的广阔视角, 参见Fernand Braude, l“Historia y Ciencias Sociales.La Larga Duración”, en Escritos sobre Historia,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1991;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Fernand Braudel et les Sciences Humaines, L’Harmattan, París, 2004;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 Longa Dura9ao:in Illo Tempore et Nunc”, en Revista de Historia Das Ideias, No.18, Coimbra, 1996.
9 在这些问题上, 我们仅提及以下著述:Fernand Braudel, El Mediterráneo y el Mundo Mediterráneo en lapoca de Felipe II,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2010;Fernand Braudel, Civilización Material, Economía y Capitalismo.Siglos XV-XVIII, Alianza Editorial, Madrid, 1984;Immanuel Wallerstein, El Moderno Sistema Mundial, Tomos I, II, III, y IV, Siglo XXI, México, 2011-2014;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História da Civiliza9ao Latino-Americana”, en Fernand Braudel.Tempo e História, FGV Editora, Rio de Janeiro, 2003.
10 关于拉丁美洲异常丰富的生物资源, 参见Alejandro Toledo Ocampo, “Hacia una Economía Política de la Biodiversidad y de los Movimientos Ecológicos Comunitarios”, en Chiapas, No.6, México, 1998.作者在文章中十分肯定的写道:“拉丁美洲是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 (第16页) 还可以参见Joaquín Giménez Heau, “El ISBG:Laboratorio Global o Negocio Redondo”, en Chiapas, No.12, México, 2001.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给出的数据, 这些新的生物资源60%位于印第安人的领土, 参见Subcomandante Insurgente Marcos, “Siete Piezas Sueltas del Rompecabezas Mundial”, en Escritos sobre la Guerra y la Economía Política, Pensamiento Crítico Ediciones, México, 2017, p.107.
11 关于资本主义终极危机, 参见Immanuel Wallerstein, La Crisis Estructural del Capitalismo, Quimantú, Santiago de Chile, 2016;Immanuel Wallerstein, Después del Liberalismo, Siglo XXI, México, 1996;Immanuel Wallerstein, Horizontes del Análisis del Sistema-Mundo Moderno, Instituto Politécnico Nacional, México, 201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Para Compreender o Século XXI.Uma Gramática de Longa Dura92o, Universidade de Passo Fundo-Editora da Pontificia Universidade Catolica de Rio Grande do Sul, Porto Alegre, 2010;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Globalization’and‘Mondialization’:A CriticalHistorical Perspective”, en Stiinte Politice, Tomo 2, Iasi, Rumania, 2007;Immanuel Wallerstein, Charles Lemert y 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Uncertain Worlds.World-Systems Analysis in Changing Times, Paradigm Publishers, Bouldon, 2012.
12 历史的普遍化和普遍历史的诞生都归因于资本主义, 参见Carlos Marx y Federico Engels, Manifiesto del Partido Comunista, Ed.en Lenguas Extranjeras, Pekín, 1973.关于种族主义及其最深厚的基础, 参见Immanuel Wallerstein and Etienne Balibar, Race, Nation, Class.Ambiguous Identities, Verso, Londres y Nueva York, 2005;Norbert Elías, Establecidos y Marginales,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2016;Norbert Elías, Compromiso y Distanciamiento, Península, Barcelona, 1990.种族主义和印第安人问题之间的联系, 参见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 Cuestión Indígena en América Latina.Una Visión desde la Larga Duración Histórica”, en Contrahistorias, No.28/29, 2018.
13 国家结构出现的时间尚存争议, 但对于它是资本主义的产物观点一致。关于民族国家现象的不同评价, 参见Norbert Elías, El Proceso de la Civilización,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1989;Bendict Anderson, Comunidades Imaginadas.Reflexiones sobre el Origen y la Difusión del Nacionalismo,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1993;Eric Hobsbaw, Naciones y Nacionalismo desde 1780, Crítica, Barcelona, 1991;Michel Foucault, Seguridad, Territorio, Población,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Buenos Aires, 2006.
14 关于当前反资本主义运动的新格局, 参见Immanuel Wallerstein, “Las Nuevas Rebeliones Antisistémicas:un Movimiento de Movimientos?”, en Contrahistorias, No.1, 2003;Immanuel Wallerstein, Giovanni Arrighi y Terence Hopkins, Movimientos Antisistémicos, Akal, Madrid, 1999;Raúl Zibechi, Dibujando fuera de los Márgenes.Los Movimientos Sociales en América Latina.Entrevista, La Crujía Ediciones, Buenos Aires, 2008;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O que S2o os Movimentos Antisistêmicos?”, en História em Reflex2o, Vol.7, No.13, 2013, en:http://www.periodicos.ufgd.edu.br/index.php/historiaemreflexao.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Movimenti Antisistemici.Pensare Un’Alternativa nel XXI Secolo, y Antimanuale del Buon Ribelle, Aracne Editrice, Roma, 2013.
15 资本主义不仅能发展出一种现代化, 而且能发展出几种不同的变体, 相关看法参见Bolívar Echeverría, “Modernidad y Capitalismo (15 tesis) ”, en Las Ilusiones de la Modernidad, Coedición Ed.UNAM-Ed.El Equilibrista, México, 1995.关于拉丁美洲占主导地位的资本主义现代化, 参见Bolívar Echeverría, La Modernidad de lo Barroco, Era, México, 1998.印第安人创造的另一种反资本主义的现代化构想, 以墨西哥新萨帕塔主义为例, 参见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Gehorchend Befehlen.Die Politischen Lektionen des Mexikanischen Neozapatismus, Assemblage, Münster, 2013.
16 “地球母亲”理念不仅在拉丁美洲印第安人民及其反资本主义的运动中生生不息, 实际上所有人类社会在其历史进程的某一个阶段都发展和保留了这一理念。以下著作可以佐证, 特别是其中的第七、八、九章:Mircea Eliade, Tratado de Historia de las Religiones, Era, México, 2004.关于印第安人“地球母亲”的综合理念, 参见Subcomandante Insurgente Moisés, “Economía Política I.Una Mirada desde las Comunidades Zapatistas”和“Economía Política II.Una Mirada desde las Comunidades Zapatistas”, 二者都见于著作El Pensamiento Crítico frente a la Hidra Capitalista I.Participación de la Comisión Sexta del EZLN, EZLN, México, 201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tin America’s Antisystemic Movements and its Struggle for the Land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en Review, Vol.XXXIII, No.4, 2010.
17 当前关于资本主义进步、增长或发展概念的讨论, 参见Rafael Archondo et al., A Dónde Vamos?Progreso en Diferentes Culturas, Fundación PIEB, La Paz, 2004.关于“美好生活”理念在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现行宪法中被等闲视之, 参见http://www.asambleanacional.gov.ec/documentos/constitucion_de_bolsillo.pdf;https://bolivia.infoleyes.com/norma/469/constitución-política-delestado-cpe.
18 “我们”在印第安人社群中发挥的决定性作用, 以及它相比自我个体的鲜明优势, 参见Carlos Lenkersdorf, Filosofar en Clave Tojolabal, Miguelngel Porrúa, México, 2002;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 Muerte (simbólica) del Subcomandante Insurgente Marcos y el Nosotros Colectivo Neozapatista”, en Contrahistorias, No.24, México, 2015.马克思关于个人与集体关系的尖锐观点, 参见Karl Marx, La Ideología Alemana, de Cultura Popular, México, 1974, p.87;Karl Marx, Grundrisse, o Elementos Fundamentales para la Crítica de la Economía Política. (Borrador) 1857-1858, Tres Tomos, Siglo XXI, México, 1971-1976, Tomo I, pp.83-93, Tomo II, pp.31-39 y 229.
19 对资产阶级有限民主及其所属的资产阶级政治的批判, 可以重新回顾以下经典著作:Karl Marx, La Ideología Alemana, de Cultura Popular, México, 1974;Karl Marx, La Guerra Civil en Francia, Desde Abajo, Bogotá, 2011;Lenin, El Estado y la Revolución, Progreso, Moscú, sin fecha de edición.
20 关于艺术与科学的话题, 墨西哥新萨帕塔主义近年来发起的倡议十分有趣, 在2016年和2017年都举办了“人类共享艺术” (CompArte por la Humanidad) 节日和“男女萨帕塔主义者与共享科学” (L@s Zapatistas y las ConCiencias) 会议, 参见网站Enlace Zapatista:http://www.ezln.org.mx.还可以参见W.Benjamin, La Obra de Arte en lapoca de su Reproductibilidad Técnica, Itaca, México, 2003;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rti, Scienze e Saperi Neozapatisti.Far Nascere dal Basso il Nuovo Mondo non Capitalista”, en EZLN e Movimenti dal Basso, Elementi Kairós, Roma, 2017.关于文化的复杂话题, 参见Bolívar Echeverría, Definición de la Cultura,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México, 2010;Carlo Ginzburg, El Queso y los Gusanos, Muchnik, Barcelona, 1991;Mijail Bajtin, La Cultura Popular en la Edad Media y en el Renacimiento.El Contexto de Fran9ois Rabelais, Alianza Editorial, Madrid, 1987;Edward P.Thompson, Costumbres en Común, Crítica, Barcelona, 199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Hegemonic Cultures and Subaltern Cultures:Between Dialogue and Conflict”, en Review, Vol.XXVIII, No.2, 2005.
21 关于这种反体系的批判性逻辑, 参见Comisión Sexta del EZLN, El Pensamiento Crítico Frente a la Hidra Capitalista I, EZLN, México, 2015;Michel Foucaul, t“Quées la Crítica?Crítica y Aufklrung”, en Contrahistorias, No.25;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La Contribution du Néozapatisme Mexicain au Développement de la Pensée Critique Contemporaine”, en Revista Theomai, No.35, 2017;Carlos Antonio Aguirre Rojas, “A Mirada Neozapatista:Olhar (para e desde) Baixo eàEsquerda”, en História e Luta de Classes, a1o 7, No.11, Paraná,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