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 8月27日, 美国和墨西哥就双边贸易协定达成协议。尽管完整的协议文本没有看到, 但从披露的有限信息可以看出, 这是特朗普版的新贸易协定取向。按照特朗普的打算, 美墨协议后, 接着是美加谈判, 然后是美日、美韩、美欧……特朗普甚至说, 这就是美中谈判的模式。
所披露的协定内容主要涉及汽车, 要点是:1、限制墨西哥汽车出口总量, 每年不超过250万辆 (零关税) , 超过的加征25%关税;2、原产地比例为75%, 即从墨西哥出口到美国的汽车部件配置要75%在美生产;3、全车40%〜45%的部件配置的制造必须由小时工资16美元人工成本生产。概括起来的信息是:限制墨西哥汽车对美出口总量, 出口到美国的产品部件需主要在美生产, 提高工资成本标准。总量限制是WTO所不允许的, 说明改了多边规则;75%的原产地要求改变了原来北美自贸协定 (NAFTA) 的规则 (原为62.5%, 在三国内生产) ;工资条款更为严厉, 发展中经济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工资水平。按这样的规定, 生产大规模转移到低成本国家变得几乎不可能了。原来, NAFTA有所谓“日落条款”, 即每五年续签, 意味着美国可以退出, 当时是为美国保留短时效的修订退出权, 而美墨协定改为16年, 实际上是限制了墨西哥中途退出的权利。
舆论认为, 这是特朗普的胜利, 而墨西哥之所以接受, 是因为太依赖美国市场, “有”总比“没有”强。在美墨达成协议之后, 特朗普放言, 今后只有美墨协定、美加协定, 没有NAFTA了, 此言表明, 特朗普政府彻底转向双边。其实, 美国对NAFTA的抱怨声一直不断, 主要的批评是就业流失, 美国没有从协定中得到好处, 反而受到损害。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承诺, 一旦当选, 重新谈判NAFTA, 如今不是重谈, 而是把它判了死刑。
美墨协定的新规则不能不引发我们更多的思考, 美国政策的转向也许代表着未来世界经济开放的一些值得研究的问题:
其一, 开放市场环境下的“产业空心化” (去产业化) 问题。在一个生产成本有着巨大差别的大开放市场空间环境下, 产业必然会从成本高的市场向成本低的市场转移, 通过转移, 一是降低生产成本, 增加企业利润;二是后起者通过加入产业链, 经济得到快速发展。不过, 对输出国来说, 产业转移后新产业要能崛起, 由更高端的产业来创建经济新动能。如果不能, 就会导致“产业空心化”, 使得输出方的就业减少, 经济下滑。特朗普所谓的让产业回归, 就是要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其实, 这个问题不仅仅存在于美国, 其他国家也有。这里, 有企业利益与国家利益之间如何平衡的问题, 是政治与社会问题。企业走出去, 如果带走了投资, 带走了就业, 带走了技术, 政府必然要采取措施, 把企业留住, 有些措施可能会是“反市场规律的” (经济的最优配置原则) 。
其二, 市场开放环境下的“市场垄断问题”。在市场开放环境下, 政府为外来投资进入提供优惠政策, 外来投资因自身强势可以形成垄断, 让当地脆弱的产业难以生存, 新产业难以发展起来。在此情况下, 当地政府 (主要是后起发展中经济体) 会采取措施, 限制外资拥有垄断性股份, 强制他们向当地转让技术等, 以扶植本土企业成长, 培育自身技能。其实, 防止空心化与防止市场垄断, 都具有合理性。特朗普政府反对后者, 甚至把强制转让技术说成是“偷窃技术”, 这是不讲理的。
其三, 二战后, 世界经济发展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 是建立了多边贸易体系。多边体系的最重要贡献是:一则, 以普适规则 (无歧视性原则) 推动市场开放;二则, 把世界绝大多数经济体以规则的方式 (加入谈判) 吸收到体系之内。这样, 世界市场的开放是建立在绝大多数经济体参加, 以普适规则基础上的。这是经济全球化得以快速发展的基础, 也是国际生产分工、基于地区或者全球的产业链得以形成和运行的基础。在这个多边体系中, 后起发展中经济体通过吸引外资, 加入产业链, 可以利用自己的比较优势, 实现经济的较快发展, 而发达经济体则通过产业转移, 分享低成本生产带来的实惠。事实表明, 基于开放的经济全球化, 推动了世界经济前所未有的大发展。不过, 与此同时, 世界经济的发展也产生了严重的失衡, 包括生产与消费间的“危险平衡”, 财富占有与分配的两极化, 等等, 既有国家自身的问题, 也有世界体系的问题, 的确到了需要花大气力解决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