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一个世纪以前尝言：天下惟庸人无誉无咎。

菲德尔?卡斯特罗，社会主义古巴的缔造者，拉美激进左翼的旗手，于哈瓦那当地时间11月25日晚以90岁高龄辞世。卡斯特罗带走了他的时代，留下来的古巴去向何处?

这个加勒比岛国正处在巨大的不确定中：旧日革命遗产已日渐斑驳，新的发展模式还在小心寻觅，内政与外交都是如此。这样的背景之下，世界两大最重要国家，中国与美国在古巴的联动将十分微妙。

美古关系高度不确定

11月8日，共和党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美古关系走向不明。

卡斯特罗生前便对美古交好颇有微词，认为步子迈得太快。在他去世后，其弟劳尔在古美关系方面将拥有最终决定权。这在客观上有利于双边关系改善。但由于特朗普在双边关系方面持强硬立场，美古关系如何发展，当下的任何预测都只是一种预测而已。

对美古关系不利的因素并非只有特朗普一人。共和党不仅拿下总统之位，还将继续控制参议院。在党内初选时，有两位竞选人——克鲁兹和卢比奥，正是古巴移民之子，均抨击奥巴马是在搞绥靖主义。政治新星卢比奥在11月8日的参议院选举中，再次当选佛罗里达州参议员。这表明，对古强硬政策在佛罗里达州古裔美国人中非常有市场。卢比奥本人，以及佛罗里达州古裔美国人，对特朗普古巴政策的政治影响力将得到大大加强。

古巴没有了卡斯特罗，美国却有个特朗普。双方意识形态冲突将不会缓和，在某些时刻还会加剧。

古巴的民主进程、人权记录将遭到日益严厉的批评，美古交好将被设置诸项在古巴看来过于苛刻的条件。古方会将此视为敌意和对抗行为，是美方意欲对古实施意识形态渗透与和平演变图谋。换言之，美古双方将继续成为彼此的对手，甚至敌手。近在咫尺的两国之间，目前既缺乏有效的政治互信，也不存在高度的经济依赖。美古这两个经济体量悬殊、政治制度殊异的国家，在特朗普任期期间将在多领域将进行频繁、剧烈的博弈。

解除禁运更将遥遥无期。奥巴马政府曾力推国会解除对古贸易禁运、金融封锁和经济制裁。然而，国会控制在共和党手中，奥巴马有心无力。

更有甚者，禁运法律不下十部，需要一部一部废除或修改，其难度可想而知。

在特朗普治下，不解除禁运反而成为共识，更有甚者，不排除还会通过新的制裁性法律。

当然，特朗普也不会完全兑现诺言。竞选语言是一回事，现实政治又是另一回事。完全剔除奥巴马的这一外交遗产，也会遭到一些古裔美国人、特别是年轻世代的反对。古巴民众移民美国大都取道中美洲，从美墨边境入境。如果特朗普在美墨边境建墙，并遣返有犯罪记录移民，古裔美国人将受严重冲击。佛罗里达的利益集团不排除向华盛顿游说的可能。

但是，除非美古之间发生重大突发性事件，美古再次断交的可能性不大。要看到，美古复交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美古断交半个世纪，古巴卡斯特罗政权利益受损，古巴人民生活艰难，但美国人民的福利也同样受损，美国政府也得失参半。有调查显示，美国的年轻一代，特别是年轻一代的古巴裔美国人和拉美裔美国人，普遍支持美古关系新变化。美古复交不止是民主党人或奥巴马本人的意愿，也具有全国层面的民意基础。尤其是，美国拉丁裔的比重呈逐年上升趋势，历史的天平在美古交好这一边。聪明的特朗普不会视而不见。其实，美国制裁早就被证明是失败的。卡斯特罗没有被生活困顿的民众推翻，反而有理由推卸其治国理政方面的责任。此外，如果美古再次断交，美国国家形象也将严重受损。在西半球，在拉美地区，美古和解得到普遍支持，美国在地区强硬、僵化的国家形象也有所改观。奥巴马推动的美古复交，可谓赢得拉美地区的满堂喝彩。

中古关系的高度确定性

与美古关系高度不确定性相比，后卡斯特罗时代的中古关系却具有高度的确定性。

卡斯特罗的古巴是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第一个与新中国建交的国家。卡斯特罗本人曾两次访华。新时期以来，中古关系基本保持全方位友好。在后卡斯特罗时代，若无重大事件发生，这种友好关系将得以延续，不会轻易改变。

原因在于，中古两国存在核心利益的契合点。其一，中古两国都在建设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尽管在如何追求平等上，中国模式与古巴做法已经大不相同。其二，两国都在进行改革或革新，相关经验可以共享。古巴革新的步子相对比较保守，幅度不大，中国经验或许可以被古巴借鉴。

在中国普通民众心中，古巴也具有非常强烈的影响。中国民众非常关注，西半球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岛国，如何能够坚持并发展下去，如何能够在邻国强大霸权面前屹立不倒。美古建交后，特别是卡斯特罗去世后，曾有舆论忧虑，古巴革命的遗产是否能够得到继承和延续，古巴社会主义之路还能坚持多久。

尽管如此，后卡斯特罗时代的中古关系，不会是对冷战时期古巴与苏联关系的简单模仿。中国与古巴关系发展得再紧密，都不会从根本上改变各自所秉持的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中古建交后，两国关系发展并非一帆风顺，经历过坎坷曲折。古巴革命后，许多华人的财产也被政府无偿没收。在中苏交恶、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等，涉及中国重大核心利益的关头，古巴的选择令中国失望。只有在苏联解体后，中古关系才开始迎来长足发展。

对古巴劳尔政府来说，与中国的全方位友好关系具有战略层面的重要意义。劳尔政府通过维护中国与古巴关系的高度确定性，来对冲美国与古巴关系的高度不确定性。

劳尔务实、灵活，比他的哥哥卡斯特罗身段更加柔软。他的政府采取对外交往多元化策略，不过度依附于某一个国家。古巴历史上曾多次依附于外国支持。古巴独立后长期依附美国，革命后依附苏联，苏联解体后依靠委内瑞拉的石油援助。古巴为这种做法付出过不菲代价。劳尔在推动美古复交的同时，还与法国、日本和韩国等欧亚国家发展友好关系。这种多元外交无疑更符合古巴的国家利益。

中国不会与美国争夺“势力范围”

可以判断，中美两国不会重蹈当年美苏两国博弈古巴的覆辙。美古关系改善不仅符合双方共同利益，也符合中国利益。

同时，中古关系的发展不会对美国利益构成威胁。中国发展与古巴关系，乐见古巴革新进程，实际上也有利于美古关系改善，有助于美国与这个加勒比岛国的经贸合作。中国对包括古巴在内的拉美地区，并不追求排他性利益，更不是要与美国争夺“势力范围”。

无论是古巴，还是其他拉美和加勒比国家，相信都不愿看到中美在这一地区开展你输我赢的“零和游戏”。用约瑟夫?奈的话来说，中美两国的竞争应当是“正和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