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当前位置:首页 > 学术成果 > 学术论文

古巴与非洲关系:特点、动因与趋势

作者:韩晗  时间:2021-02-28  来源:《变化中的世界与非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古巴是西半球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自1959年革命胜利以来,古巴选择了社会主义发展道路。面对美国对古巴实施的半个多世纪的贸易、经济、金融封锁,以及最大盟友苏联解体等诸多困境,古巴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不动摇,并获得了包括非洲在内的国际社会支持。自1992年以来,联合国大会已连续28年通过古巴提交的要求美国结束对古经济、金融封锁和贸易禁运的相关决议草案,非洲国家始终是古巴重要的国际支持。

古巴与非洲国家间的关系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展现了南南合作中国家间外交发展的重要轨迹。众所周知,古美关系对古巴影响深远。非洲却是两国关系的缓冲大陆。2015年古美恢复外交关系的重要前奏,当属两年前两国领导人在非洲的握手。2013年12月10日,美国时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与古巴时任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同时出席了曼德拉的葬礼。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官方追悼会上,两人相互握手致意。

一 古巴与非洲关系的发展

古巴与非洲国家虽隔大西洋相望,但存在诸多近似的发展诉求。历史上,欧洲白人主导的非洲奴隶贸易,构建了非洲大陆与古巴的早期联系。近代,被殖民、被压迫的共同遭遇,客观促成了古巴与非洲大陆的军事与革命合作。随着国际冷战格局的变化,曾经以意识形态、革命输出为主导的古非关系开始转变。新世纪,秉承多元外交与务实外交的古巴,将发展诉求相同的非洲地区,视为重要的第三世界伙伴国。

(一)历史联系

古巴与非洲地区之间的渊源,可以追溯到西班牙殖民时期。古巴是最早引进咖啡园种植的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国家。古巴岛大量种植咖啡、可可、甘蔗等作物,种植园经济发展繁茂。殖民统治下,种植园经济逐步形成,造成了对当地印第安劳力的过度奴役,加之殖民者带来的疾病,古巴岛的印第安人大量死亡。为解决种植园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西班牙殖民统治者引入黑奴。这对古巴今天的人口构成产生了深远影响:曾经的原住民——印第安人,已在古巴人口中消失,仅在古巴混血人种中,可以觅得部分印第安血统。非洲裔移民到达古巴岛,带来了非洲后裔及非裔混血人种。根据2017年古巴的统计,国家总人口1122.1万,其中黑人占11%。此外,在22%的混血人种中,还有相当比重的黑人混血人种。奴隶贸易的历史不仅改变了古巴人口构成,非洲移民也在宗教、音乐、舞蹈等领域丰富了古巴国族文化。黑人到达古巴近500年后,已形成有别于非洲本土、具有古巴特色的黑人文化,成为今天与非洲国家的种族认同基础。如:起源于非洲文化的古巴非洲诸教派,其信徒已涵盖各种族古巴人,是重要的本土宗教之一。又如,2019年,古巴举办了第55届国家“非洲日”庆祝活动,并邀请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和纳米比亚的国家或政府领导人出席活动。

(二)冷战时期的古巴与非洲关系

1.政治领域

自古巴革命胜利以来,古巴对非洲国家的对外政策呈阶段性发展特点。古巴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在冷战时期自然要与西方阵营进行斗争和对抗。古巴在苏联与美国竞争当中地位至关重要,但这不等于说古巴完全追随苏联。古巴还有自己独立的政治立场:一是古巴认为自己属于第三世界;二是60年代民族独立的浪潮依然未退。古巴希望通过参与第三世界国家事务和支持前殖民地国家的独立进程,实现理想主义与务实主义相结合的本国外交原则。在其对非洲政策中,平衡这两个原则贯穿始终。

古巴在对非洲地区的实际政策中,更关注政策的实效性:壮大第三世界、反对殖民主义,支持国家独立。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尽管出现了普遍非殖民的趋势,但是西方在非洲仍想延续它们的势力范围,加上冷战的大国对抗,非洲的政治形势复杂。一方面,非洲地区国家基本独立,对殖民主义的抗争出现了全新的形势;另一方面,1963年非洲统一组织成立,提升了地区新兴力量的实力及国际影响力。60年代初,切·格瓦拉到访非洲,明确了古巴对非洲的态度。鉴于安哥拉、莫桑比克、几内亚比绍、刚果和扎伊尔(今刚果民主共和国)等国局势均出现了不稳定情况,古巴认为非洲革命即将来临,应该支持非洲的非殖民化进程,发展第三世界的力量。这也是古巴与非洲大陆军事合作的开始。

2.军事领域

除了政治上支持和发展与非洲国家的关系之外,古巴还通过军事行动参与非洲一些国家的游击战争,这成为古巴与非洲关系当中的重要时期。在古巴与非洲国家的军事关系开启之初,古巴以输出革命经验与古巴擅长的游击战争为主,弱化社会主义国家身份。基于第三世界国家身份、反对西方殖民主义、对抗美国等因素,古巴对非洲地区事务的兴趣快速增长。1962年,古巴开始向阿尔及利亚反对派派出医疗队,并进行包括游击战略指导等军事、医疗支持,开始了古巴直接军事参与非洲的活动。美国监控了格瓦拉的活动,决定向非洲派遣雇佣兵。非洲地区实际上最终还是逐渐成为美苏博弈的新战场。1963年,古巴开始向安哥拉派出游击队和医疗队,直接参与安哥拉战争是对非洲军事关系发展到新阶段的标志。安哥拉曾为葡萄牙殖民地,1951年葡萄牙将安哥拉改为葡的一个“海外省”。从20世纪50年代起,安哥拉先后成立了3个民族解放组织: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简称安人运)、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简称安解阵)和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简称安盟),并于60年代开展争取民族独立的武装斗争。1975年1月15日,上述三个组织同葡萄牙政府达成关于安哥拉独立的《阿沃尔协议》,并于1月31日同葡当局共同组成过渡政府。不久,三个组织间发生武装冲突,过渡政府解体。同年11月11日,安人运宣布成立安哥拉人民共和国。在安哥拉反殖民和独立的内战阶段,古巴始终对安哥拉提供军事支援,其游击队和正规军先后参加了安哥拉的各种战争,成为古巴与非洲关系中的重头戏。

1965年,400多名古巴士兵到达中非的刚果(利)、刚果和安哥拉。古巴此时的对非战略为:提升不结盟运动的影响力、制造社会主义国家、获得国际舞台的意识形态盟友。

自1975年以来,古巴通过自己的力量、借助苏联装备,将古巴军队大规模送往安哥拉,与美国支持的南非军队作战,形成了美苏两国超级大国的代理人战争。1988年,《纽约协定》签署,古巴与南非军队分别从安哥拉撤出。这结束了古巴军事参与非洲地区事务的历史。古巴出兵非洲的20余年时间,几万名军事及医疗服务人员,赴非洲战场的前线及后方。在作战及对对方造成威慑的同时,也让古巴的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医疗服务得到了安哥拉等非洲国家民众的认同。

古巴参与非洲独立运动,对南部非洲国家影响深远,不仅打击了种族主义的军队,抗击了西方势力,还为纳米比亚人民获得独立提供了政治支持。此次战役的成果,还包括对南非种族隔离主义军队的打击,打破了白人的优越感和不可战胜的神话;对南非反对种族隔离主义斗争的胜利和曼德拉获得自由,发挥了重要作用。古巴共计为17个非洲国家提供援助。派出的人员包括士兵、医生和社会工作者,规模和数量庞大。提供了包括作战、战争战略指导、医疗等多方面援助。古巴不仅得到了非洲国家对古巴的国家与发展的认同,更取得了非洲地区对古巴革命、国家意识形态的肯定。

3.医疗领域

在古巴与非洲关系中,医疗外交是重要的内容和特色。古巴作为一个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小国,国家的医学研究和医疗整体水平却十分出色,不仅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得到公认,在世界范围也相对先进和完善。

“医疗外交”是指国家间进行合作的同时,惠及健康领域。古巴医疗外交(Cuban Medical Diplomacy)是极具古巴特色的外交方式,并成为古巴对外的软实力,对提升和增进古巴的国际形象、善意和威望都有积极作用。不仅如此,古巴医疗外交的成功还使古巴的世界地位远高于其国家实力的地位,促进了古巴与其他国家交往,还提供了非常有建设性的健康服务体系。

古巴医疗外交应该是在1959年革命胜利时候正式开始的。1960年,智利发生地震灾害,古巴政府派出了首支医疗队。对非洲的医疗外交是古巴医疗外交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起始于古巴建国不久的60年代初期,且持续时间和规模都令人瞩目。此外,古巴还向包括非洲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免费的医疗培训。

古巴的医疗发展有制度的影响因素,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古巴革命和建设的相关理念和实践确立了医疗健康在其执政过程中的重要位置。因此,医疗外交有着较深的历史渊源和深刻的政治背景。古巴革命和建设进程中确立医学和健康为核心的思想,可以追溯到革命早期。古巴革命领导人切·格瓦拉在参加革命活动前,就是一名医生,他和他的同志在战争中不仅要医治革命同事,还给解放区的农民提供医疗服务,为古巴革命运动深入和依托农村的力量,推翻巴蒂斯塔的统治提供了帮助。他的这种斗争形式被称为“革命医学”。切·格瓦拉1967年在玻利维亚牺牲后,古巴新一代的青年学生很多以他为榜样,学习医科,以赴农村地区进行基础治疗卫生服务为医学生涯的开端。早在古巴革命胜利后,政府就根据本国经验,对世界表明:“革命领导的重要任务之一,是使人民保持健康。因此,政府高度重视卫生、医药相关政策议题,很少有国家像古巴这样重视。”在苏联的支持下,古巴领导人建立起了从社区卫生站到综合医院的全国医疗网络,其特点是以预防为主。

同时,古巴还对一些反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国家进行支持,主要形式就是派出游击队的同时,提供医疗兵或附加一支医疗队。由于古巴的医疗特色和传统,古巴在海外进行武装斗争的游击队也被称为“医疗游击队”。1963年支援非洲阿尔及利亚的武装斗争时,随游击队带了58名医生和护士,并把阿尔及利亚的重伤员带回古巴进行免费的治疗。古巴医疗队在阿尔及利亚历时14个月,是古巴首次派出如此长期的海外医疗队。后来在参与刚果(利)的游击活动时,切·格瓦拉又开展了当时非洲最大规模的防疫活动。此后,先后有十多支古巴的游击队到非洲,参加了从安哥拉到津巴布韦的武装斗争。其间,古巴游击队的随队医护人员在健康方面为当地提供了很多帮助。有趣的是古巴医疗队在当地的影响和贡献多比武装斗争更大、更持久。这造就了古巴与非洲的长期关系。80年代,古巴又开始对非洲大陆进行医疗援助,对当地提供相关临床医学治疗的尝试;介绍古巴防控HIV的边境管理措施;并为与古巴友好的国家提供早期传染病的医学预警。例如,1986年,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在当年不结盟大会期间,向乌干达领导人通报古巴发现60名赴古巴进修的乌干达官员中有18名HIV呈阳性,警示该传染病的后果将比战争的损失更糟糕。此事直接促使非洲最早和最严格的艾滋病防控项目的出台。

至2008年,古巴向世界70多个国家派驻了30000多名医疗工作者。2005年古巴实施了《古巴全面健康计划》(Cuba’s Comprehensive Health Program),受益的国家遍布全球,其中包括18个非洲国家:博茨瓦纳、布基纳法索、布隆迪、乍得、厄立特里亚、加蓬、冈比亚、加纳、几内亚比绍、几内亚、赤道几内亚、马里、纳米比亚、尼日尔、卢旺达、塞拉利昂、斯威士兰和津巴布韦。

古巴进行医疗外交的动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首先,古巴是社会主义国家,需要履行社会主义阵营成员的义务;其次,古巴革命成功的经验,逐渐发展成为古巴国家特色和优势——医疗服务;再次,价值观;最后,地缘政治考虑,主要是美国的敌对和封锁,古巴需要有更有效和广泛的外交手段,来应对帝国主义绞杀。在非洲国家追寻独立的过程中,外部势力对地区的干预基本以侵略和阻止非洲独立为主要目的。古巴对非洲的“干预”,却被多数非洲领导人视为真正在帮助非洲人民,古巴被视为具有国际主义和革命精神的外部国家。

古巴1959年建国以来,医疗外交取得成功,为国家利益作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健康事业提供了建设性的帮助,并为古巴与非洲的关系发展提供了动力和合作领域。

(三)冷战后的古巴与非洲关系

随着冷战的结束,国际社会两极格局逐步向多极格局发展。新时期的古巴,由于苏联的解体和社会主义阵营的消失,逐步陷入发展困境中。古巴不得不被迫进行了外交政策调整。苏联曾经是古巴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重要外部支持。苏东剧变,古巴经济、贸易深受打击。面对变化,古巴宣布国家进入“特殊时期”,并开始调整对外关系。

对非洲,除了逐渐撤兵之外,古巴选择了安哥拉与南非作为古非关系发展的重要纽带。古巴与安哥拉的双边关系发展,经历了战争期后,逐步过渡到平等的共同发展期。在1960年至1988年期间,古巴对安哥拉的外交政策以意识形态因素为主导。古巴选择追随苏联,出兵参与安哥拉内战。但古巴并未完成出兵安哥拉的最初目标。1989年,冷战结束,古巴在坚持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和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的同时,开始寻求独立自主的外交。古巴逐步调整外交理念,将务实原则作为外交核心,力求通过外交多元化改变国内经济困局。安哥拉与古巴有着近似的殖民历史,古巴出兵安哥拉,明确表达了对世界上共同的意识形态和相近的外交取向的支持。两国关系在新时期平稳过渡到平等和正常的状态中。

古巴与南非两国的国家间外交关系建立时间不长,两国前领导人对革命与社会运动的诸多理念共识,构成了两国良好的新世纪关系的基础。古巴虽曾在安哥拉战场上与美国支持的南非军队正面作战,但旨在破除种族隔离政权打击最大的国内白人政治势力。因此,古巴早在冷战时期,就与南非有着革命友谊。南非的白人统治和种族隔离政策的破除,与古巴参与的安哥拉内战关系颇深。尤其是古巴与南非军队进行战争时,卡斯特罗对黑人争取权利运动予以鼎力支持。同时,无论是古巴革命,还是古巴在安哥拉的战争,客观上都为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实现去除种族隔离政策提供了外部支持。1994年5月11日,古巴和南非建立了全面的外交关系。1994年,总统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表示,根据南非对与它具有正常外交关系的国家的政策,它将努力促进与古巴的贸易和经济、文化和体育联系,两国关系基于互惠互利原则。此后,古巴与南非之间的高层互访频繁。菲德尔·卡斯特罗总统于1998年9月对南非进行了国事访问,还参加了在德班举行的不结盟运动首脑会议。古巴还派部长级代表团出席了姆贝基总统于1999年6月举行的就职典礼。2000年4月,姆贝基总统出席了在哈瓦那举办的南方首脑会议。姆贝基总统于2001年3月26日至29日对古巴进行了国事访问。访问期间,双方在科学技术、文化艺术、体育与娱乐、航空服务和商船领域签署了合作协议。

近年来,医疗外交优势成为古巴寻求与非洲新合作的契机。2013年,基于与非洲国家间的医疗合作,劳尔·卡斯特罗受南非政府邀请,代表古巴人民出席了该国领袖曼德拉的葬礼并与美国总统握手,为改善古美两国关系埋下伏笔。2014年,西非暴发埃博拉疫情,古巴派遣几百名对外医护援助人员到西非,协助抗击埃博拉。在此次疫情中,古巴派往西非的医护人员团体,是所有向西非派出援助的国家医疗团队中,规模最大的。该国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还表达了希望搁置与美国之间的矛盾,两国在西非进行医疗合作,共同抗击埃博拉。2018年6月,古巴与肯尼亚开展双边医疗援助项目,随后,古巴向该国派出百余人的医疗服务援助团队。

在支持第三世界国家反殖民、反种族主义的基础上,新时期古巴外交以推动南南合作为重点,结合本国医疗领域人才培养优势,提出了关注发展中国家公共健康领域合作的现实性关切。古巴不仅与亚非拉诸多发展中国家开展医疗服务合作,还增加了针对发达国家的医疗人才培养项目,扩大了西方民众对古巴的支持。一些在西班牙、美国等发达国家无力承担高额医疗教育费用的年轻人通过此类项目,最终在本国实现了自己的“医生梦”,成为改善西方国家对古巴态度的社会性力量。

此外,基础设施和教育合作是古巴与非洲地区关系的新增长点。古巴和南非于2013年9月签订了关于水力和水储的多边合作协议。在教育合作方面,古巴为安哥拉学生提供奖学金赴古巴学习西班牙语及医学。

二 古巴与非洲关系发展的动因

古巴与非洲地区的关系发展,是南南合作的典范。除了冷战期间,受美苏两极格局在非洲的博弈的影响,中长期关系中,古巴和非洲国家的合作是小投入而成果丰硕的外交,成为发展中国家关系典范。其关系发展动因主要有如下几点。

(一)古巴输出革命思想、寻求意识形态认同的外交诉求

坚持卡斯特罗等老一辈领导人的革命理想,是古巴外交战略的根基。古巴革命领袖卡斯特罗为古巴开辟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为古巴打开了世界性发展的大门。作为古巴主要领导人,他领导实现了古巴民族解放与国家独立,提出并依法确立古巴走社会主义道路。在特殊的地缘条件下,除了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友好合作外,卡斯特罗还提出并坚持反帝、反侵略及反对干涉主义的外交路线。这是寻求民族解放与国家独立的非洲国家所认同的。尤其在古巴军事参与非洲事务后,古巴部分实现了革命输出的外交目标,提升了古巴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影响力和代表性,得到了在国际格局中处于边缘地位的非洲国家认同。

发展对非洲外交,是三代古巴领导人外交理念的传承,外交政策兼具多元化与务实性的特点。古巴老一辈革命领导人的革命理想及外交政策遗产是古巴对外政策的重要基础。在菲德尔·卡斯特罗担任古巴领导人时期,古巴侧重双边外交,通过领袖外交、医疗外交为古巴外交的发展奠定了国际影响力基础。在多边外交领域,古巴构建了支持第三世界国家获得平等国际权利的古巴特色外交理念。卡斯特罗多次以古巴和第三世界国家的立场,在联合国发表演讲,反对美国对古巴的贸易封锁。这巩固了古巴独立、自主的外交形象,符合非洲国家的经济发展理念。

根据国际形势变化和国内发展需求,劳尔·卡斯特罗主政下的古巴,在对外事务方面,以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实现古巴革命理想为基础,坚持老一辈领导人的外交理念,同时开展全面外交与务实外交。这有力配合了国家启动的经济社会“更新”进程。在迪亚斯-卡内尔当选古巴新一届领导人后,古巴的内政、外交进行了“变与不变”的有机调整。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古巴对非关系强调黑人文化纽带。在和平时期力求突出本国鲜明的特色外交,建设优于非洲与发达国家间关系的文化认同。

(二)国内经济发展需要

古巴革命事业的发展一直面临着复杂的内、外部环境。社会主义事业,需要获取生产性活动的成果以及社会和文化不断进步,才能获得人民的支持。为此,国家政治、文化和军事等部门,都将促进发展作为工作原则。这是古巴所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赖以生存的核心。

在菲德尔·卡斯特罗提出的国家自主发展路线原则指导下,古巴当前的“更新”进程与外交发展间建立了关系。一方面,为树立在国际社会的独立、自主外交形象,劳尔继任以来倡导并推动了古巴经济模式“更新”,如马里埃尔港的建设为发展古巴经济外交、扩大双边和多边合作提供了内部有利因素;另一方面,古巴以务实外交与全面外交的对外路线,践行了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与满足人民需要的一贯外交原则,为进入“深水期”的“更新”赢得了国际理解和支持。

古巴对非出兵留下的军事合作遗产,最为重要的是非洲大陆对古巴经济模式与发展道路的国际性认可。国内经济模式“更新”进程在为古巴外交政策调整提供有力支持的同时,也对外交提出了新诉求。首先,外交须为国内发展提供保障。古巴在延续公共医疗领域南南合作的同时,也增加了医学、医药技术和教育的输出与跨国合作。在与安哥拉、赤道几内亚等非洲国家的医疗外交中,古巴实现了医疗技术输出以及生物医药技术合作。这样既减少了外交成本,又实现了医疗外交服务于本国发展的战略要求。其次,经济模式“更新”的阶段性发展需要外交提供必要的国际认可。2013年以来古巴一系列新政策法规的出台,标志着古巴经济模式“更新”进入全面深化阶段。古巴颁布了一系列涉外经济政策法规之后,外资规模与投资领域实现了双发展,马里埃尔特区建设得到了来自地区内外的国际支持,推动了古巴经济的增长。2015年古巴国内生产总值实现了约4%的增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升至7149.5 美元。[18]这些经济发展成果,部分得益于对非医疗外交的成果。多个非洲国家领导人,在地区和国际多边舞台,对古巴社会主义制度给予了高度评价。低成本的医疗外交大大提升了古巴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国际认同。

综上所述,以适应国内经济改革进程为指导方针而进行的古巴外交政策调整,使外交成为国内“更新”的有力保障。古巴经济改革在社会主义原则指导下,一方面以满足国内社会发展与人民生活需要为目标;另一方面为古巴提升其国际地位提供了基础物质保障。这说明,对外战略调整与古巴“更新”进程的指导目标一致,相辅相成。发展经济,是国家的第一要务。

(三)地缘政治安全因素

非洲地区虽与古巴意识形态存在差异,但共同的黑人文化是古巴当前对非外交的重要纽带。相较殖民非洲的欧洲人和后期以非洲为博弈“新大陆”的美苏两国,古巴认为自己与非洲存在着得天独厚的黑人文化认同与共同的黑人世界观。双方在国际舞台上是平等且惺惺相惜的。非洲希望获得世界主要国家关注、参与国际性事务的意愿与古巴寻求国际盟友、改善自己在古美关系中绝对劣势地位的需求,不谋而合。

古巴特殊的地理位置及其与美国的关系,在造成古巴经济发展最大挑战的同时,也成为非洲国家抗击新殖民主义的范例。古巴革命始终得到非洲国家的肯定。古巴国土面积仅109884平方公里,人口1122.1万(2017年)。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古巴岛位于美国南部,是防御美军进攻南美大陆的天然军事屏障。相比没有天然良港的美国南部,古巴拥有多个天然深水港。美国前总统杰克逊“熟果政策”战略分析认为,古巴好似树上的苹果,成熟后没有其他选择。他认为古巴在脱离西班牙殖民后,“必然”只能落入美国的统治。古巴是美国当然的势力范围。然而,历史并未按美国政治分析理论预测的一般。古巴作为离美国最近、西半球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历经美国对其经济、贸易和金融封锁几十年而保持国家独立与经济进步。长期获得古巴医疗与教育支持的非洲,同样面临西方干预。因此,对其免费医疗、教育和文化事业始终充分肯定,是古巴在国际社会的重要舆论支持。

综上,多元外交是古巴新的外交发展方向,古非合作日益多元化。非洲是古巴多元外交、灵活外交的重点地区,也是古巴平衡对外关系、调整单一的社会主义国家外交的重要地区。古巴对非洲关系除了关注对象国的广泛外,也不断关注合作领域的多元化。古巴积极借助多边组织,开展小投入和大回报的积极对非外交,增加对非影响力。借助不结盟运动等多边组织,古巴对非政策受苏联等国因素影响,却始终保持对非政策的延续性与相对独立性。对非洲军事影响被古巴视为外交的一大成果。现有对非外交政策研究关注中国、印度、巴西以及阿拉伯国家,解读大国对非军事关系与军事影响力,而鲜少涉及古巴。今天,随着国内法与国际法的长足发展,古巴对非洲政治军事参与已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但横向对比,古巴是参与非洲大陆军事事务的外部国家中,唯一的经济欠发达国家。作为“小国”的古巴,它的对非洲政策有效性甚至高于其他大国。尤其是与苏联结盟,为古巴在非洲的政策增加了外部支持。古巴的洲际干预能力远超当时的多数中等规模的发达国家,且非多数第三世界国家所能及。

三 古巴与非洲关系发展的未来走向

历史文化渊源让拥有非洲裔人口的古巴,有着加勒比地区的非洲文化特点。非洲事务对古巴有着多重意义。在经济领域,它们则有着更深程度参与国际贸易、获得国际投资的相同发展目标。坚持特色外交,是古巴选择的对非外交政策的主要路径,是其改善小国外交劣势的主要抓手。对非洲开展广泛、多样的医疗外交,是古巴长期坚持的重要外交手段。相较于古巴国家的体量,其国际影响力远超其人口规模和国家面积。

古巴在冷战时期对非洲的革命输出与军事人员派出,除了在安哥拉战场的直接影响外,还为古巴赢得了包括非国大前领袖曼德拉在内广大非洲领导人的高度认可。尤其是随游击队派出的医疗服务队,更让非洲社会阶层深深感激古巴。随后,古巴尽管陷入经济困难,仍长期坚持低成本的医疗合作与医生培训和生物制药技术合作。古巴的医疗外交的对象是全球,既接收欧洲国家医科学生到古留学,也派遣医生到拉美、中国、非洲需要的地方提供医疗服务。医疗外交作为古巴的特色外交,有三方面政策考量。首先,有利于古巴与其他国家的双边关系具体化。其次,有助于增加国家服务贸易收入。最后,古巴通过提供医疗服务与生物医药研发教育和技术输出,提升了国家的国际地位。可以说,古巴开展的医疗外交,有助于增加外交伙伴国,符合国家外交多元化需求。在非洲国家反对殖民主义和争取国家独立阶段,卫生和生活条件都相对较差,疾病和贫困是发展的巨大障碍。因此,古巴的政治理念在非洲被较为广泛地接受,古巴的政治影响和信任度在非洲也长期保持。古巴得到非洲人的欢迎,并因此获得了非洲国家在国际事务上的无条件支持。

20世纪90年代,由于苏联解体,古巴失去经济援助与政治盟友,国家经历了特殊时期。古巴对非洲影响力随之下降,尤其是古巴与非洲的军事合作大为减少。至2000年,古巴与非洲关系逐渐度过困难时期,得到强化和发展。在新时期,古巴发展的全面外交中,非洲国家是其重要的支点。相较于在政治上左右摇摆的拉美和加勒比地区,非洲坚持反对帝国主义的立场;在不同地区开展国际合作;支持第三世界国家间的团结;反对殖民主义,反对所有在国际关系中的歧视性行为;反对在国家间关系中威胁或使用武力等。因此,非洲与古巴有着长期、坚定的共识。古巴进行改革以来,在坚持基本原则的同时,外交日益具有灵活性。古巴在对美外交中坚持开放对话和解除封锁的外交诉求。面对美国政策调整,古巴通过积极参与谈判为国家争取更多发展机会,非洲是重要的地区外平台。另则,在全球化背景下古巴的改革和非洲的地区合作也使古巴和古巴支持的非洲国家更加关注自身的发展和地区的合作,客观上冲淡了古巴与非洲的传统联系。而且古巴与非洲关系中,经贸关系一直比较“低迷”,近期在新的形势下对古非关系也很难提供新的动力。古巴目前主要通过教育培训、技术支持和医疗援助等途径保持着对非关系。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对古巴影响最大的古美关系再次遇冷。古巴在2019年经历了更为严苛的经济、贸易和金融封锁,经济发展遇到了诸多瓶颈。古巴如何在资金日趋紧张的同时,维持并扩大与非洲的医疗与教育合作,成为悬念。

此外,古巴以迪亚斯-卡内尔为领导的新一代领导人上台,能否获得非洲国家在任领导人继续支持,仍未可知。卡内尔是古巴革命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领导人。古巴老一代军人在非洲的战功,随着曼德拉等人的逝世而逐渐淡化。而且,在种族隔离政策上曼德拉与白人政治势力实现和解的代价,是放弃社会革命。古巴人1975~1991年远赴安哥拉工作和参战的历史不再光鲜。新时期,脱离了战争与革命友谊的非洲与古巴国家关系,将依凭什么为纽带,仍未可知。

古巴和非洲国家间尽管是低成本、高成效的南南合作,它们仍为依靠外国投资的发展中地区。在国际市场上,欧洲是双方共同的投资来源国。欧洲国家对古巴和非洲的战略投资,目标不同。但不可否认的是,欧洲经济的长期低增长限制了欧洲对外投资规模。在西方国家对外投资能力下降的前提下,古巴和非洲因存在基础设施建设、提振经济的诉求,在增加外资方面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