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跟随与外交自主性：日本对拉美政策的历史演变
【内容提要】：考察拉美在大国博弈及兴衰更替中的历史角色,日本对拉外交有诸多特殊之处。随着战后日本经济迅速崛起,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成为日拉关系发展的"黄金期",日本在拉移民、经济利益及影响力也随之迅速扩大。时至20世纪90年代,日本仍一直自视为亚拉跨区域关系的"引领者"。21世纪以来,日本对拉外交为谋求全球政治大国地位,力争获得拉美国家的政治支持。鉴于长期的日美同盟关系,日本对拉外交具有"战略跟随与外交自主性"的鲜明特征。这既是战后国际体系、日美特殊盟友关系、国际格局多极化等外部因素塑造的产物,也是日本根据不同历史阶段在拉利益进行对拉外交决策的逻辑反映。回顾日本对拉政策历史演变,日本对拉外交的基本轮廓是基于日美战略同盟,视拉美为其融入国际社会的依托力量,维护海外资源供应安全的战略来源地,扩大对外出口的重要国际市场,倚重对拉产业价值链合作赢得国际竞争优势,以及谋求全球政治大国地位的支持性力量。
【关键词】：日拉关系；日美同盟；战略跟随；外交自主性；经济外交；大国博弈
长期以来,日本与拉美的关系(简称“日拉关系”)是拉美国际关系研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领域。回顾战后日拉关系发展史,日拉关系有诸多特殊之处值得关注:一是大国关系层面,考察拉美在大国博弈及兴衰更替中的历史角色,鉴于长期的日美同盟关系,日本对拉战略有何特点;二是经济外交层面,日本经济实力位居全球前三长达数十年,作为G7和OECD成员国,日本对拉经济外交以及全球经济治理互动有何特别之处;三是地缘政治层面,日本曾自视为亚拉跨区域关系的“引领者”,作为具有独特传统和体制的东方国家,日本是以何种方式融入西半球国际社会的;四是社会联系层面,日本对拉移民较早且日裔规模庞大,日本是如何利用日裔的社会渠道在拉进行“软实力”构建的。
21世纪以来,亚拉跨区域关系快速发展,拉美国际关系多元化趋势使得日本在拉美的影响力和份量有所下降。特别是中拉关系的发展突飞猛进,给日拉关系带来了巨大冲击和挑战。日本为此不断加大对拉外交投入和经营力度,以维护其在拉美的战略及经济利益。在这一背景下,国内外学术界再次重视日拉关系研究,且多以中拉关系参照比较。截至目前,日本、美国及国内学界对日拉关系研究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
日本相关研究方面,日本外务省、国际协力机构(JICA)、国际合作银行(JBIC)等官方机构发布年度外交蓝皮书或报告,重点评估拉美形势演变特点、拉美战略重要性以及日本对拉政策及合作进展。日本拉美协会(JALAC)作为民间机构,近年来发表了《中国在拉美崛起格局下对日拉经贸关系再评估》《CPTPP:高风险时代对日拉贸易关系的影响》等有关日拉经贸关系论文。在国际机构及美国智库相关研究方面,美洲开发银行出版了《日本与拉美:构建可持续的跨太平洋关系》1《一体化的良性循环:日拉关系的过去、现状及未来》2,联合国拉美经委会出版了《日拉合作与经济关系》3等多部著作或专题报告,重点分析日拉贸易、投资、援助关系等特征。美洲对话组织发布《日拉关系进入新阶段》4《日本与拉美:在动荡年代中发展关系》等研究报告5,评析日拉关系的历史特点,同时对中拉经贸关系加以比较。美洲对话组织发布的这些报告对日拉关系与中拉关系的比较有失偏颇,未能客观评价中拉关系特别是经贸关系的特点及发展潜力。在国内研究方面,主要侧重关注日拉经贸关系,如研究日本对拉投资及主要特点6,日本在亚拉关系中的角色7,日本在拉美的大国博弈及外交战略转型8,日本在拉资源安全战略9,以及日本对拉文化外交网络10。
总体看,学术界对日拉关系研究侧重聚焦在经贸领域,尤其日本学者研究成果较具代表性。例如,细野昭夫(Akio Hosono)、桑山干夫(Mikio Kuwayama)等学者概括总结了日拉经贸合作模式的主要特点11。上述两位学者强调,日拉经贸关系更加多元、平衡和全球化,日资企业在拉创造就业、扩大第三方市场出口及参与全球价值链方面成效突出;日本对拉投资历史存量高,行业分布较为多元,技术转让及人力资本积累效应明显12;日本对拉投融资很大程度上取代了贸易效果,日本跨国公司立足拉美市场的同时,看重开拓第三方市场13;在官方援助方面,日本与拉美之间援助—受援的传统关系目前通过全球治理议题下“三方合作”正转变为日本—拉美全球伙伴关系14;日本同拉美国家签署经济伙伴协定,旨在寻求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便利化及互补性,日本可成为拉美非APEC(亚太经合组织)或非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成员国参与亚太自贸网络的桥梁15。
本文在上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以战后日本对拉政策为切入点,首先梳理日本对拉外交的历史阶段及政策演变,重点聚焦分析安倍政府对拉外交,最后系统总结日本对拉政策主要特点及成效得失。本文提出日本对拉外交具有“战略跟随与外交自主性”这一鲜明特征。这既是战后国际体系、日美特殊盟友关系、国际格局多极化等外部因素塑造的产物,也是日本为回归国际社会、保障海外资源供应安全、谋求全球政治大国地位的历史进程中,对拉外交在不同历史阶段政策逻辑的反映。
一 日本对拉美政策的历史演变
据日本官方可考文献记载,日拉关系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到400多年前。明治维新后,日本打破闭关锁国政策,开始向阿根廷、墨西哥、巴西等拉美国家有零星移民。1888年,日本同墨西哥签署友好与通商条约,该条约被日本官方视为同西方国家签署的第一个平等条约,是日本外交史上的标志性事件。在日俄战争中,日本战胜俄国,确立了日本的大国地位16,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日本与部分拉美国家已开展了军事往来与合作。日本官方认为,1883—1905年期间,智利、阿根廷曾分别向日本出售过多艘军舰,对日本赢得甲午中日战争及日俄战争发挥了重要作用17。
(一)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回归国际社会与拓展经济利益
1941—1945年期间,多数拉美国家宣布同日本断交并向日本宣战。战后依托美国的保护,20世纪50年代日本逐渐恢复同拉美的外交关系。伴随着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经济崛起并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日拉国家高层互访密切,日本也逐渐拓展在拉美的资源、市场等经济利益。
1951年9月,阿根廷、巴西等20个拉美国家参加了《旧金山对日和平条约》。1952年,墨西哥紧随英国,是第二个批准《旧金山对日和平条约》的国家。1956年,包括秘鲁、巴西等7个拉美国家在内的34个国家在第七届联合国大会上提案支持日本成为联合国成员国,同时20个拉美国家均投票支持这一提案18。1952—1959年期间,日本同巴西、墨西哥、阿根廷、古巴、尼加拉瓜等20多个拉美国家恢复外交关系,签署了贸易、移民、文化等领域协定。多数拉美国家在日本战后回归国际社会问题上给予支持,历届日本政府对拉美国家均持友好政治态度。19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对拉外交打开了新局面,成为日拉关系发展史上的“黄金期”。特别是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日拉高层来往更加频繁。随着日本经济快速崛起,日本对拉经济外交不断拓展,日资企业进入拉美的纺织、能源、钢铁、汽车、电子等领域,同时日本还对拉美提供了大量经济援助。这一阶段日拉经贸关系主要有以下特点。
第一,双边贸易保持高速增长。
由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受资源进口及工业品出口动力驱使,这20年间日拉贸易额年均增长高达15%～20%。例如,1956年日本向巴西出口50辆火车车厢。1976年,新日铁等多家日本公司同巴西签署铁矿石长期供货合同。日本同墨西哥、委内瑞拉开启石油贸易等能源合作。截至20世纪70年代末,日拉贸易额突破300亿美元。20
第二,对拉投融资迅速增加。
日本在拉投融资大项目增多,对巴西、智利矿业均有大项目投资或贷款,旨在获取资源。例如,1957年,日本和巴西签订合资兴建米纳斯吉拉斯钢铁厂协定;阿根廷、墨西哥等国在钢铁行业发展上也寻求日本的帮助。截至1982年8月,日本对拉美贷款达300多亿美元,其中辛迪加贷款130多亿美元,日本企业参与了秘鲁石油管道、墨西哥钢铁行业中的大项目。21
第三,日资企业向拉美“走出去”。
依托移民的桥梁作用,日本企业进入巴西时间较早。1955年,东洋纺织建立巴西分公司。1957—1958年,丰田汽车、石川重工等日资企业进入巴西市场。1961年,尼桑公司进入墨西哥。雅马哈摩托、本田汽车、索尼电子等日资公司也迅速打开拉美市场。l968年,日本主要财阀集资兴办“中南美开发公司”,主要投资南美的畜牧业和种植业。1976年,日本同巴西合资兴建亚马孙炼铝公司。1979年,日本和墨西哥合资兴建了生产电机的现代化联合企业。
第四,主动谋划对拉经济援助。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巴西发生自然灾害,古巴遭受飓风灾害,秘鲁、智利等国发生地震,日本均提供了现汇、物资援助。20世纪70年代,日本向拉美提供优惠贷款增多,主要援建拉美通信、交通等基础设施(见表1)。1970年9月,同巴西签署技术合作协定,这是日本同外国缔结的第一个技术合作协定。1979年,日本同巴西联合设立在巴中西部进行农业开发合作研究的机构,成功地将巴西这一地区打造成为全球大豆重要生产带22。
表1 20世纪70年代日本对拉美经济援助情况
资料来源:根据日本外务省及日本驻拉美国家使馆网站、《日本和拉丁美洲关系大事记(1609—1983年)》(杨启藩编,载《日本问题研究》,1984年第4期,第27-39页)等资料整理。
1979年12月,日本外务省召开年度驻拉美使节会议,强调日拉关系的重要性并建议:开展首脑外交;以日本的技术和资本为后盾,加强贸易和经济技术合作关系;扩大移民规模,积极配合和促进经济合作关系的发展;加强文化、宣传活动,增进拉美人民对日本的了解;尽早设置中南美司23。随后日本外务省设立中南美司,标志着战后以来日本对拉外交的战略提升,同时也表明日本在拉利益维护的重要性上升。
值得一提的是,古巴革命成功后,日本紧随美国对古实施外交孤立和经济制裁。冷战期间,古日分属两大阵营,两国关系较为冷淡。
(二)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经济与政治利益并重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受拉美爆发债务危机、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并陷入长期衰退等多重因素影响,日拉关系遭遇严重波折,经贸合作进入相对低潮期。截至1986年9月,巴西、墨西哥、阿根廷、智利等国对日债务累计达286亿美元24。日拉年贸易额由20世纪70年代末的高峰期急转下跌,截至20世纪80年代末降至200亿美元。
与此同时,日本对拉政策开始由重视经济外交转向经济与政治并重的历史新阶段,对拉外交为其谋求成为政治大国寻求多方支持。1982年,日本首相铃木善幸访问巴西和秘鲁。1989年,日本首相海部俊树访问墨西哥。1996年8月,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访问墨西哥、智利、巴西、秘鲁和哥斯达黎加,并同中美洲国家领导人集体会见。日拉双方主要讨论了联合国改革、世贸组织、经济援助、农业及环保等领域合作,并宣布了日拉友谊计划25。日本外务省对此访评价认为,拉美国家是构成21世纪国际社会的关键部分,日本在努力打造新时代日拉伙伴关系25。
总体看,截至20世纪90年代末,日本官方宣称对拉政策旨在促进拉美长期稳定,助力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在拉美生根,加大国际合作投入26,以“构建21世纪牢固、互惠的日拉新关系”,具体有以下几个方面27。
第一,对拉政策以“2D”为导向。
日本强调对拉“2D”(Democracy、Development)政策,即支持拉美的民主化和市场化改革。例如,支持中美洲和平重建,参与有关国家的选举监督,并增加对中美洲的人道主义和发展援助;以官方经济援助,扩大日拉经贸合作空间;加强同巴西、墨西哥等国的经济技术合作,重点推动有关环保、可持续发展和合作;支持联合国及美洲国家组织的拉美政策议程,就拉美禁毒议题提供金融及技术合作。
第二,提升政治对话与合作水平。
日本同主要拉美国家建立了政治磋商机制,格外重视发展同拉美地区组织的关系。1989年,日本同里约集团建立多层级对话机制,如日本—里约集团外长级对话、日本—里约集团年度对话及日本—里约高级别经济对话。1993年,启动同加勒比共同体对话机制。1995年,同南共市举行首届部长级对话,并举办了第一届日本—中美洲对话与合作论坛。此外,日本还就拉美事务同美、英等国建立了磋商机制。
第三,加强在拉软实力建设。
日本看重拉美日裔及日拉文化交流对扩大在拉影响力及对日拉关系发展的推动作用。针对日拉交往史上的重要时间节点,通常都会举办隆重的纪念活动。1995年,日本与巴西联合举办纪念两国签署友好及通商条约一百周年活动。1996—1999年期间,日本同墨西哥、阿根廷、秘鲁、智利等多国举办了友好交往纪念活动。日本还大力推动日拉教育、文化及学术机构交流,增进双方了解。
值得强调的是,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日拉经贸关系活力有所恢复,保持了对拉投融资及援助力度。但随着国内经济低迷以及墨西哥、巴西爆发金融危机,日拉贸易再次受到严重冲击28。
其一,对拉贸易近乎陷入停滞。1982—1992年期间,拉美占日本对外贸易份额急剧下降,日本对拉出口、进口占日本出口和进口比重峰值分别由6.5%、5.2%下降到3.0%、3.9%29。1995—1999年期间,日拉年均贸易额约250亿～350亿美元,拉美仅占日本对外贸易的4%30。日本在拉主要贸易伙伴包括墨西哥、巴西、智利、阿根廷及巴拿马等国。日本对拉主要出口机械设备、化工及电子产品等资本货,进口矿产、能源及农产品。31
其二,对拉投融资渐趋多元化。日本汽车制造商进一步打开墨西哥、阿根廷、巴西等国汽车产业市场,日本企业分别参与了巴西、委内瑞拉等国的炼油厂、通信网络、炼钢等项目。截至2000年年底,日本官方金融机构对拉贷款及投资存量约580亿美元,投融资项目共1480多个32。同亚洲相比,日本在拉制造业领域投资不高,日本对拉投资额中仅15%投向制造业,33%投入金融和保险业,32%投入交通领域33。日本对拉美和加勒比金融业大量投资流向开曼群岛、百慕大、巴哈马等避税天堂。
其三,保持对拉经济援助投入力度。1993—1997年期间,拉美是日本全球开展国际合作的第二大地区,仅次于亚洲,其中,巴西、墨西哥是位居全球前十位的合作伙伴。1995年,日本对拉援助11.41亿美元,占当年日本对外援助的10.8%。1990—1996年期间,日本对中美洲无偿援助、经济技术合作及优惠贷款分别为4.27亿美元、2.92亿美元、4.09亿美元,其中尼加拉瓜、萨尔瓦多、洪都拉斯为重点受援国。34日本对拉援助贷款主要集中在农业、交通、能源及通信等基础设施领域。
(三)21世纪头十年:基于大国政治诉求
21世纪后,日本重新认识到拉美对日本经济及外交战略的重要性,认为拉美是日本在亚太乃至全球的关键政治伙伴。日本对拉外交战略进行了重新定位。日本为谋求政治大国地位,不断发动对拉外交攻势,力争最大限度获得政治支持。
2000年6月,日本首相森喜朗约见拉美国家驻日本使节,强调推动联合国安理会改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事实上,拉美国家对日本的“入常”政治诉求反应不一,其中不少国家对日做出灵活、模糊表态。如尼加拉瓜明确支持日本的立场诉求,而萨尔瓦多、圭亚那、圣卢西亚、秘鲁等国则希望日本提供更多经济援助或债务减免。智利则强调,两国均是APEC框架内的重要角色,愿支持日本加强联合国作用的立场。墨西哥则强调支持日本在联合国安理会扮演更加积极的角色,但认为安理会改革方案要有更加恰当的方式或国别组合,才具有现实可行性35。
2004年9月,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访问墨西哥、巴西两国,这是时隔八年之后日本首相再次访拉。小泉政府提出“开创以未来为导向的新型日拉伙伴关系”,强调日本对拉政策遵循“合作”与“交流”两大原则。合作方面,以激活日拉经贸关系和共同应对全球挑战为支柱;交流方面,以文化、教育、青年、体育等领域为支柱。日本与巴西两国领导人表示,相互支持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非常任理事国扩员,同时加强两国在资源开发、基础设施等领域的合作36。日本与墨西哥两国领导人则强调深化“新千年跨太平洋战略伙伴关系”,开启全球化新时代日墨关系新视野37。日墨两国签署了经济伙伴关系协议,日方支持墨西哥提出的普埃布拉—巴拿马计划,愿同墨西哥合作推动中美洲一体化的发展。
同20世纪90年代相比,进入21世纪后,日本更加强调同拉美国际合作的重要性,主要是聚焦在联合国改革问题上。日本一直认为33个拉美国家在联合国改革及全球治理议题中具有重大影响力,是日本谋求“入常”的票仓。2007—2011年期间,日本外务省强调对拉外交三大支柱:加强经贸关系、促进地区稳定和发展、加强国际合作;2012年,日本外务省对拉外交又增添了一个新支柱,即对拉推广日本价值观。2013年,日本外相岸田文雄访问巴西、墨西哥、秘鲁及巴拿马时宣称,日本将启动对拉美的“新旅程”,强调日本对拉外交凝汇为两大主要支柱:创建共同发展的新型合作伙伴关系;强化全球伙伴关系,创建以规则为根基的更加美好的国际社会。38
值得关注的是,这一阶段日本外务省定期召开驻拉美国家使节会,重点研讨日本对拉美经济外交问题。日本驻拉美使节评估认为,拉美是日本重要的自然资源、能源及农产品供应方,目前需要非常紧迫地采取必要措施激活日拉经贸合作。综合日本驻拉美使节会的讨论,日本对拉政策考虑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39。第一,扩宽日拉政治关系渠道。推动日拉领导人对话或举办日拉领导人峰会,加强同拉美在国际组织及拉美地区组织内的合作,日本应在拉美—东亚合作论坛中扮演积极角色。第二,谋划对拉自贸网络建设。重点发展同太平洋联盟、南共市、中美洲一体化体系的关系,通过跨区域自贸谈判将更多拉美国家纳入由日本主导或参与的亚太自贸体系。第三,增加对拉外交资源投入。主动参与拉美国家提出的基础设施发展计划,制定政策扩展商业机遇,以官方援助带动同拉美国家的经济及技术合作。第四,推广公私合作模式(PPP)。整合日本政府各部门力量的同时,动员日本私人部门积极推动日拉经贸关系,以公私合作模式引入更多私人部门力量,给日拉经贸关系注入更多活力。例如,派遣由公私部门构成的贸易投资代表团访问拉美,日本官方及私人部门之间就对拉合作建立高层级论坛,定期举办经贸合作学术研讨会。
二 安倍政府对拉美的“三共同”政策
2014年,安培访问拉美,这是小泉纯一郎2004年访拉后时隔10年日本首相再次访拉,标志着日本对拉政策进入新阶段。安倍政府更为看重拉美在大国博弈中的战略价值,寻求拉美国家在联合国改革中对日本的全面支持成为日本对拉外交战略的优先目标40。安倍政府紧密联系“四国集团”中的巴西,特别是加大对中美洲、加勒比地区国家的外交投入,以期获得安理会改革支持。
2014—2018年期间,首相安倍晋三七次访问拉美,足见日本加大对拉外交投入的程度,特别是更加重视日拉关系国别布局。2013年9月,安倍赴布宜诺斯艾利斯演讲,助阵东京申请主办2020年奥运会。2014年,安倍访问巴西、墨西哥、哥伦比亚、智利、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等拉美国家,并举办日本和加勒比共同体首脑峰会,宣布要增加对加勒比国家经济援助投入。2015年10月,安倍访问牙买加,这是日本首相首次访问该国。2016年9月,安倍参加联合国大会后访问古巴,系日本首相首次访古。2016年11月,安倍赴秘鲁参加APEC峰会后访问秘鲁和阿根廷。这是时隔57年后日本首相再次访阿。2018年11月29日至12月4日,安倍访问乌拉圭、巴拉圭,这是日本首相对两国的首次访问。
安倍政府推行“俯瞰地球仪外交”,不断加大对拉外交投入和布局,主要有以下特点。一是更加密切同拉美国家的高层往来,紧密联系“四国集团”中的巴西,并强化同墨西哥、阿根廷等拉美大国的关系。二是加大对中美洲、加勒比地区国家外交投入,重点加强能源、渔业及减灾救灾等领域合作,以期获得联合国安理会改革支持;免除古巴对日部分债务,扩大对古经济援助及医疗合作。三是深化双边经贸合作,加强与巴西、墨西哥等国在汽车、石油贸易、油气勘探、矿业、基建等领域的合作。四是重视挖掘环太平洋弧拉美国家的地缘战略价值,推动墨西哥、智利及秘鲁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谈判,并加强同太平洋联盟的对话与合作。
2014年8月,安倍访问巴西时提出了日本对拉“三共同”政策,并在2018年出席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布宜诺斯艾利斯峰会时对倡议的内容又做出具体阐述:坚决捍卫自由主义和多边主义,实现以扩大经贸合作为核心的“共同进步”;以维护贸易渠道安全为核心的“共同领导”;以共享科研成果为核心的“共同启迪。”41安倍政府以“三共同”政策倡议重构日拉关系,以维护其在拉美的战略地位和经济利益。
第一,共同进步。
通过签署贸易协定、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合作等方式扩大日拉经贸合作规模。在贸易协定方面,日本从2012年起同哥伦比亚就签署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进行谈判,成为第一个同太平洋联盟成员国达成全面贸易协定的东亚国家;美国退出TPP后,日本继续积极推进协定的多边谈判,促成CPTPP于2018年年底完成谈判并签署协议文本,其中包括墨西哥、秘鲁和智利三国。在融资领域,日本国际协力银行重点为高质量基础设施项目提供融资支持,日本软银集团设立50亿美元对拉科技融资基金;日立集团、三菱集团等日本私营资本积极参与巴拿马城铁建设等一大批拉美基建项目。42
第二,共同领导。
日本同拉美各国一起反对单边主义,加强国际合作,维护自由贸易,特别是开放的航海秩序。拉美在全球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如巴拿马运河和麦哲伦海峡在全球海运通道中的地位非常重要43。日本致力于维护海上自由、开放航海通道,包括从非洲东海岸到南北美洲西海岸的航海通道。日本与绝大多数拉美国家都是海洋国家,日本与拉美国家一道,基于包括联合国海洋公约在内的国际法原则,共同维护全球航行自由和开放的航海秩序。日本认为,随着中国同周边国家海洋冲突愈演愈烈,中国在拉美的港口建设可能会“威胁”到拉美地区的航行自由。为此,日本希望同美国一道,发展拉美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来维护贸易通道安全。
第三,共同启迪。
加强日拉科技合作,共同解决在发展中遇到的防灾救灾、人口老龄化、环境污染和城市化等难题。日本对拉美的科技合作具有开放性特点,其科研成果可同第三国共享。例如,日本国际协力机构曾向哥斯达黎加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帮助其攻克防灾救灾难题,而后该项目的科研成果被成功应用到了萨尔瓦多大地震的灾后重建中。
此外,安倍政府还提出了日拉互联互通合作倡议,核心内容同“三共同”倡议类似,主要强调日拉互联互通合作的三大支柱:一是经济互联互通,依托自由、开放的全球经济体系,推动日拉产业价值链融合和高质量基础设施建设;二是理念互联互通,基于全球多边主义规则,通过政策对话和磋商实现双方理念互联互通;三是智慧互联互通,通过加强创新及科技合作,助力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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